一路上林令言没有看他,沈子钰也没有说话。他们是极要好的同窗玩伴,可两人如今之间,不再是书院的功课和孩童间的玩笑,而是夹着林家两条至亲的性命,家国、政治,仇恨,他们谁都没有做错什么,却又好像是什么都错了。
林令言把门锁打开,刚想要把门推开却顿了顿,“子……沈子钰,你今后还是不要来了,请把沈家的人也撤走吧。”
“令言,我……”沈子钰只站在远处不敢上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道歉?认错?可有什么用呢,就是把他沈家所有的财富权势都拱手奉上,也终是换不回活生生的两条性命啊。“至少,让他们在,也能护着你些……”
“我林家的命,无需你沈家护着。”林令言低声说。
沈子钰偏过头,不敢去看令言的眼睛,他即便知道那眼中不会有恨意,但也无从承受那汹涌的失望。“我沈家有愧,无论你看我们如何,我和哥哥也绝对不会放任你不管的,哥哥已经同我说,要收你为义妹,用一生去偿还林家的债……”
“义妹……”林令言轻轻笑着,眼泪滴滴滑落,慢慢的转过身来,“沈子钰,你抬头看看我,我的手里还拿着我父兄染血的名牌!你父亲,你母亲,推着我父兄断送性命!难道还要我,去做你沈家的女儿吗!”
“令言……”沈子钰看着林令言,他好想摸摸她的头发,想拉着她的手,想安慰她,想保护她;可他什么都不能做,也不可以做,因为令言的每一句话都没有错,他没有这个资格,最没有资格。
林令言看着沈子钰红了的眼眶,哪怕在书院的冷嘲热讽和排挤,她也从未见沈子钰委屈憋闷,她知道沈子钰是真的把她当做朋友的,可又能怎么办呢。林令言忍不住转过身去,把眼泪擦干。“你走吧,我林令言的生死,可以由你沈家决定,却不必要你沈家关怀。”
沈子钰,我不恨你,但永远都无法原谅你们沈家。就算你什么都没有做过,可我们终将是形同陌路的,何不就此别过呢,与你,与我,与沈家,或许都带着仇恨,才能让每个人都好过……
林令言推开大门,将门闩好,陈欢怕吓到她,在旁边轻咳一声。林令言听声没有立即躲开,抬手就把刚挂好的门栓又取了下来,拿在手里,靠在门边警惕的看着来人,“你是谁?”
陈欢急忙说,“林姑娘莫怕,我乃清河兵士陈欢,曾在林将军麾下任职,跟随林将军去了上阳城。这个孩子叫宋博衍,是少将军在上阳城所救……”林令言看了看躲在陈欢身后怯生生的小孩子,“今日冒昧前来,是想告诉林姑娘上阳城的实情,顺道,”陈欢将林令阳给宋博衍的匕首从袖里拿了出来,双手奉上,“归还林家之物。”
那是爹爹曾费了大力气寻来的玄铁所制的匕首,本是交给娘亲防身的,后来被哥哥拿在身上,片刻不离,此人拿着哥哥的匕首,看来说的是真话。林令言一眼认出了匕首,接了过来又急忙问道,“你是上阳城的兵?那既然你活着回来,那是否还有他人幸存?”
陈欢摇了摇头,“并无。”他看着林令言神情黯淡,知她是希冀父兄能存活下来,可整个上阳城无论谁人幸存,李夺也绝对不会让她的父兄活着。“此番贸然进林家,实在是形势所迫,郡中今日巡防人增多,怕就是不想让我说出上阳实情。”
“我们在初三那日接到指令,从彭城赶往上阳城戍守,可林将军带着我们刚刚赶到上阳城,李夺就连日派人送了大量的粮草过来,由当地的粮官清点入库。上阳城地处偏僻,屯粮也是常事,可少将军却发现粮车的车辙印子太浅,不像是运送的重物。我们悄悄躲到粮库周围,发现仓里的士兵一个人就将好大一包粮食轻飘飘的扛起来扔到一边去,到了晚上我们趁了夜里翻进粮库,划开袋子才发现,这些日子送来的粮袋子里装的居然都是蒿草,上阳城根本就没有多少粮食。”
“可粮食的事本就是运粮官的职责,我们无权过问,猜想可能是李夺想要诬告粮官私吞粮食,于是少将军也只能嘱咐了粮官要小心核对。林将军大概是发觉有什么不对,上阳城破败,多年无战事,我们平日倒也清闲,于是就叫我们修整城墙,又派了斥候出去打探消息。当时还好多人埋怨林将军没事找事,幸好是事先修葺好了城墙,否则怕是我们一个活口都留不下来,上阳城的百姓也要尽数遭殃……”
“十四那天晚上,去往彭城方向的一个斥候没能按时回来,上阳城周围人烟稀少,也没什么猛兽,想必是除了什么事情,林将军又派了一队人马前去寻找,可这一队人都没有回来,回来的,竟是胡人的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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