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不安宁的改革之路
1986年1月
时隔76年的哈雷慧星来访，不知是否对地球有不利影响？今冬以来气候格外温暖，没下一场雪。空气太干燥，病毒大肆横行，“流感”吹遍全城，其严重程度不亚于一场小瘟疫，自然我也未能逃脱病毒的袭圌击。
自去年末至今，社会上颇有些不安宁，学生闹圌事，工人象征性罢圌工，民众怨气冲天，追究其因与物价飞涨、改革不利有直接关系，同时卖批文、官倒等不正之风盛行。对于这种现象，有糟得很与好得很两种说法，当然了，持悲观态度的是多数，包括我自己。虽说现状令人不满意，但是大家感到现行的政策与改革方向还是对的，由于种种历史与现实原因出现暂时的困境在所难免。我感觉改革之所以出师不利，一是由于决策层和民众的素质有问题，不仅仅是知识水平，更多的是观念跟不上；再有就是缺乏一大批真正想振兴中华的仁人志士，多的却是一切向钱看，只顾自己捞钱的吸血鬼。一首《跟着感觉走》的歌曲唱遍全国大江南北，对很多人来说，“抓圌住梦的手”倒不如说抓圌住“钱”的手更实际。
面对这种局面，出国热潮席卷而来，且这股风越刮越猛，很多人表示出去就不再回来了。一起长大的小伙伴老四2年前从钢铁学院研究生毕业后分到了与气象局一墙之隔的钢铁研究院，我俩时常在两个大院穿梭。最近她和她的同学们正在忙着复习英语考托福，准备出国留学：局里也有一些年青人蠢圌蠢圌欲圌动，整日都在议论如何出国的事。
1986年2月
一年一度的春节到来了，今年温情的春光浓于往年，一派升平气象。对我来说，也是工作以来第一个完整而愉快的春节。除夕夜晚的电视春节晚会上，老山英雄感人至深的婚礼、陈佩斯和朱时茂的小品、蒋大为的《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以及伴随着零点的虎年钟声，开遍京城壮观的烟火，都给人留下美好的记忆。
各方亲朋好友相聚是节日里不可缺少的内容，同龄人一起敞开心灵的畅谈好似洗刷了过去一年的尘埃。同伴们的倾诉，让人深切地感到我们是处在断层的一代，无数大大小小的遗憾和烦恼也许要伴随着我们这一代的一生。对于整个国家来说，今年也非同以往，是否能狠心拔虎刺以恢复正气？众人试目以待！
一冬未见雪，春节过后的一天早上，一场大雪扑天而降！飘飘洒洒的雪花洁白晶莹，可爱无比，引起众人的欢欣。雪花中迎来了我的生日，随同又细又长的龙须面，转眼又长了一岁。全家聚在一起，美酒音乐、笑语佳肴，家人举杯同祝万事如意，父母暗祝早日了结终身大事。在旁人眼里很幸圌运的我，唯有此事大伤脑筋。这个生日意味着我正式踏入大龄女青年的行列，想想不禁哑然失笑：知识青年、待业青年、如今又成为大龄女青年。唉，命运就是这样捉弄人！
1986年3月
中央电视台正在播出一部反映改革的电视剧《新星》，起初并未引人注意，可是10多集后全城一片沸言，大抵都持赞许态度，因为该剧如实反映了我国现阶段改革面临的重重阻力以及层层的官僚之风。的确，这正是我国所处的现状，且不说改革，即便是真心想做出些实实在在的事其难度也非常人想象。尽管难于上青人，但目前还是需要一大批剧中人李圌向南那样的开路人，也许等待他们的是失败，也总比在岸边束手无策要强得多。
去年局里派出云南讲师团，近期回来在全局做报告，没想到引发了全场听众的兴趣。因为这几人讲得生动风趣，既汇报了他们所做出的实实在在的事，解决了边区教育的燃眉之急，又说出他们发自内心的大实话和真实的感受。看来干实事是不少人的心愿，同时边区的实际情况也震动了每一个听众的心，不能不承认，贫穷和落后仍是我国很多地方的真实写照。
1986年4月
春姑娘飘然而来，染绿了柳条、唤圌醒了大地，更是唤圌醒了一颗颗年青的心。局团委活跃着一群年青人，一天下午，风和日丽、春光明媚，于是以团活动为由，运动场上奔驰着我们这群年青人。网球、排球、足球，久违了！几小时的剧烈活动像是重温了一场青春的梦，大汗淋漓、痛快无比！美好的春天，美妙的时光，愿此景长留。
办公室的同事需要一件毛衣，带着自己的主观设想，跑遍京城空手而归，于是抱怨起来。大家觉得奇怪，现在市场上正是毛衣的旺季，高中低档各种式样应有尽有，怎么会买不到呢？经这位老同事描述，众人笑了，原来这是二圌十圌年前的式样，市场上早已销声匿迹，自然得碰壁了。一件小事说明，人只能去适应时代，适应社会，而不可凭着主观臆想与时代背道而驰，否则只能四处碰壁，自讨苦吃。对我而言又何尝不是呢？中午在食堂吃饭时，一位保养颇好的中年外事女干部骄傲地向桌人炫耀她的女儿：20刚出头，毕业于名牌大学，熟练掌握2门外语，正准备出国留学……嘴里嚼着不香甜的饭菜，五脏翻腾着难以名状的滋味，内心强烈地体圌味到，正视现实吧，我们这一代失去的不仅是年龄优势，而是各方面的优势，各方面！因而不可能追回过多的东西了，奢望过高本身就是回避现实。饭桌边只好深叹一口气。懊丧归懊丧，尽管带来一阵阵心灰意冷，而且这种情绪在我的同龄人中很普遍，但是不能压倒你，更不能渗透到血液，成为不治之症。还是面对自己，面向未来吧。
1986年5月
大半年的上课生涯，结识了新闻班一个个勤奋努力而又极富个性色彩的学友。同桌的小赵，不喜当医生的本行，颇费番周折考入本班，因未能得到单位的同意，每每上课都艰难曲折，尤其羡慕我们这些单位支持的公费生；小赵左边的小王，大约年过30，言语极少，但饱经世故，很有主见，总结出自己的一套学习方法；前排的老大哥，孩子已绕膝，家远在通县，学习上极认真。为了一堂课，别说吃饭，连睡觉都可放弃，他的学习态度常令我们汗颜；旁边的小薛还年轻，一脸乐天派，聪明而活泼，自言有多少钱都不够花；附近的小王小我几岁，待人诚恳坦率，不幸的是年纪轻轻父母双亡，然而这没有影响她的进取精神。还有一批新华社、人民日报社等从事新闻行业的同学也很优秀，其中一位世界经济导报的老三届大姐阅历丰富、文笔出众，眼光独到而犀利，实在与我们不可同日而语。班里的同学来自各行各业，相互交往中开阔了眼界，增大了信息量。由于上班与上学经常会发生冲突，同学们相互关心、相互扶持，各方面收获不小。大家都为有这样一个学习机会感到幸庆不已。
心理学家认为：不断结识新朋友，是提高自身和保持活力的妙方之一。的确如此，自从调动工作以来，常接触局里一批大学毕业的年青人，虽然他们年龄不大，在相互沟通中也大有裨益。最近局机关党委办了一份《新长征》的小报，专门为团总支部开辟了专版，鼓励年轻人积极投稿。这份小报成为我们这群人练笔的好阵地，为提高大家的写作水平，近日党委找来报业方面的专家为大家讲课。这位老师强调了观察入微是对新闻工作者的基本要求，同时还有严谨认真的写作态度。想到不久前我给《新长征》写了一篇文章，自以为这种小报算不了什么，信手一拈随手投出，压根没有修改与推敲，现在想想让人觉得脸红，这种写作态度哪里能写出好文章。
1986年6月
漂亮的积雨云在头顶浮动，美丽的云霞在天边铺开。水中，鱼儿嬉戏；树梢，鸟儿争鸣；水边，各种姿势坐了一溜低头读书的人。呵，眼前好像一幅优美动人的油画！哦，其实这就是玉渊潭傍晚的景致，自从实行夏日制以来，多少人抓紧饭后的好时光，或在夕阳中漫步，或静静地阅读，或垂钓游泳。不论男女老少，都能在公园中各行其乐。因考试临近，家中2岁的小侄不肯安宁片刻，于是也常捧书到这里静读，发现在大自然中阅读真是好处无穷。
有朋自远方来。插队时的好伙伴小玲的丈夫明来到北京广播学院播音系进修，带来了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扛在肩头的女儿丹丹漂亮可爱，三人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好一个温馨的家。我羡慕他有这样的学习机会，然而明却忿然地说：“我本应该就是北广毕业的学生”。原来77年高考时，插队的他如愿考上了北广，但在接到录取通知书前，却被有来头的人要求他放弃这一名额，以此换取广播电视局的工作。他自然不干，但是对方的暗示让他明白不干也徒劳，很可能两头都会落空。父母恳求他放弃，说“咱们工人家的娃娃能进那里工作就是登天了。”原来这份好圌工圌作是这样换来的！好在明优秀又敬业，在他热爱的岗位上干得不错。
借着单位给出的考试假期，细雨朦胧中我坐上开往任丘华北油田的长途车，去看望许久未见的鸣。历经磨难的她现在是华北油田子弟学校的一名英语教师，不仅成了家还有了刚满月的女儿小鑫鑫。在她家住了2天，见识到初具规模的华北油田。油田正是兴旺时期，鸣的工资远高于我，福利好到难以置信，我为她的一切由衷感到高兴。让我哭笑不得的是，鸣的丈夫执意要拜见我大哥，他直言道“人家说了，要想挣钱就得攀上干部子弟，不然上哪里搞批文？”我只好反复对他说“认识也没用，我家压根没有任何门路，确实没有！”
1986年7月
人生中难免会遇到一些波折，此时需要伸出真诚的手。期未考试时同桌的小赵因工作太忙没有时间复习，考哲学时打了小抄，被监考老师发现当堂斥责，小赵满脸羞愧。后面还有2门考试，善良的小王说道“她会不会不参加后面的考试了？”是呀，我也有些担心，于是赶紧给她发出一封宽慰的信。3天后她终于过来参加考试了，这个倔强而不外露的姑娘紧紧握住我的手，低声道“太感谢你那封信了，卸掉我一半的包袱，否则我可能真的就不来了。”说着小赵一脸难言之隐，眼圈也红了起来。一边上班一边上学，谁都不易，能帮人处且帮人吧。
考试结束心情放松，加紧拜访了各方朋友，归来时感受各不相同。有的是令人心情振奋，有的是一吐为快的舒畅；也有的是听了一肚子的牢骚，无端地平添了一丝烦恼。令人欣慰的是，每每从王叔叔家归来，总像是一只小船鼓满了风帆。人心啊，恰似一张敏感异常的双丝网，无论与何人交往，都会引发心灵的种种震颤，那种和谐的共鸣最是美妙无比的。
1986年8月
清晨六时，机关总支的几十个团员在局大院集合，沐朝圌阳、乘秋风，来到延庆山脚下的龙青峡一游。车上有人介绍说这里别称“小漓江”，大家心里嘀咕，说得好听，是否也是言过其实？一路颠颇了3个多小时，终于到达目的地。哪知大家伙儿乘上小船，摇起双浆，左右这么一顾盼，呀，好一个“世外桃源！”只见两侧绝壁陡如刀削，青山连绵，山姿各异。两侧山峰怀抱着狭长弯曲的一泓深潭，碧绿的一江清水缓缓东流。好一个名副其实的“小漓江”，实在是太美了！湖面上，十几条小船欢快地游动着，船上的人儿喊声不断，歌声不绝。这边“刘三姐”一展歌喉、那边“阿诗玛”悦耳动听，“二牛”和“老财主”也不肯示弱，青春的笑声回荡在山谷，飘浮的白云也暂时留住了脚步。伴着静谧的山谷，好似这天地是属于我们的，这世界也是属于我们的，真希望时光就此停留下来。呵，青春，友情，人世间最美的东西，趁着年轻，尽情地去舒展吧。
1986年9月
远去了，迷人的田园风光；远去了，热情诚挚的农场人。在河北固城，局团委召开了为时5天的工作会议，50多个年青人相聚在一起度过了紧张而愉快的5天。离开时大家不约而同说到这是一次收获很大、令人难以记怀的会。
5天的时间安排的很满，国家机关团委书记风趣的讲话为这次会议拉开序幕。说是会议，更多的是培训和各种活动。听团课、农村社会调查、“中秋最佳设计方案”竞赛与答辨，还有蓝球场上的奔跑和呼喊、联欢会上的歌声、模仿叫卖声、相声等欢声笑语，一幕幕都留下难忘的印象。会上每人填写了一张调查表，其中一项是“你认为人世间最宝贵的是什么？”结果发现这一项约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填写的是“友情”，看来年青人在寻求友谊方面的共识率很高。友情需要宽容和理解，需要坦率和真诚。几天的会议大家由陌生到相识，由不了解到初步了解，虽然我比他们要年长些，但也一样扩大了交往面，在相互沟通、相互碰撞中得到了认识他人、认识自己的机会。回想起来这样的机会并不多，每一次都能得到一些启迪和自我提高的驱动力。古人云：“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这是与人相处的很高境界，向这个方向去努力吧。
1986年10月
今年的国庆节对于气象人而言是个特别的日子。十月一日晚7点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之后，伴随着《渔舟唱晚》的音乐，电视屏幕上出现了由国家气象局气象中心独立制作的《天气预报》节目，虽然只听其音，不见其人，但引起不小的反响。据说这是世界上唯一由气象部门独立制作的天气预报节目。
又一个金秋到来，可是繁忙的工作和较重的学业却使我无暇顾及。这学期的课程份量不轻，班里最年轻的小赵也连说受不了。来回路途的往返经常感到很劳累，好在这学期的课很有点乐趣，特别是古代史和新闻，配备的老师很强，讲课质量不低，从中受益匪浅。自上课以来，每天下班后在食堂吃罢圌饭便返回办公室。晚风习习吹来，柔和的灯光下伴着悦耳的音乐，打开各科课本，或读或写不亦乐乎。尽管辛苦一些，我想拿出插队时三分之一的吃苦劲头就足以对付下来了。人怕闲，只要忙得有乐趣就是件愉快的事。
1986年11月
阵阵秋风尽扫落叶，天气开始转凉。夜读后向宿舍走去，明月皓空，银光融融，虽是一片宁静之美，但心境呢，说不清的情愁隐隐扰人。近年来好心人不断为我介绍男朋友，一到周未或节假日总有情愿或不情愿的“见面”等着我。大龄青年队伍庞大，国家机关工委在天坛公园和工人文化宫专门组织了几次联谊会，也许缘份未到，至今没有遇上心仪的。想想自己一直对爱情抱有幻想，总认为有一白马王子在等着我，一不留神成了大龄女青年。有部电影名为《姑娘今年28》，似乎说得就是我，看后心里颇感沉重。眼看一年又要过去，心儿好似置身一片旷野般的茫然，简直不知所措。
一天中午回宿舍时，楼前几人正在围着一位怀抱婴儿的同事逗乐。这是宿舍楼前或街头巷尾常有的景，往日在我的眼里这是很世俗的画面，常常不屑一顾。然而这次不同，初冬的阳光暖暖地洒下来，女同事怀里的婴儿手足舞蹈，小圌脸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突然我觉得心中一动，这个场景多么生动，多么富有生活气息啊！我不禁想到在我的内心深处，是否过于追求理想化？是否过于忽视平凡而普通的生活？那个所谓在天边等着我的“白马王子”是否存在？这缕冬日的阳光照进了我内心不愿正视而又虚无飘渺的王国，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或许这是一个从作茧自缚到破茧而出的契机？
1986年12月
学会全国会员代表大会在卫星中心召开，为期5天的会进行了学术交流，也诞生了新一届的理事会。中科院的陶诗言接替了原理事长叶笃正，二位都是我国一流的气象学家。这是我第一次以学会工作人员的身份参加这样的盛会，见识了从全国各地赶来的气象同仁。虽然辛苦些，但感觉挺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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