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思秋蝉秋雨,缠绵了多少个秋的踪迹?
都道“一层秋雨一层凉”,塞外虽少雨,但干冽的风吹在脸上,还是让人睁不开眼,呼吸也变得困难。一路走来,秦月西确实遭了不少罪,眼睛又红又肿,还不住地咳嗽,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你没事吧?”这一路秦月西算是把霍青桐折腾了个够,看见茶棚要喝茶,看见水流要饮马,看到当街卖艺的还要凑个热闹,总之只要是能不赶路他就不赶路,对他自然没好语气,但看着他在马上摇摇欲坠,知他是不习惯北方换季的天气,也是有些不忍心。
秦月西本想再戏弄一下霍青桐,无奈实在打不起精神,只感觉头重脚轻,来不及答话,已经眼前一黑,从马上跌了下来。心下暗想,“糟了,这下肯定要摔得血肉模糊了。”他这个人,最有自知之明了,所以确定有人肯定是见死不救的。遂闭了眼,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就在近乎绝望的时候,一个温软的怀抱裹住了自己,迷迷糊糊间,想睁开眼看清眼前之人的模样,却感觉眼皮比山还重,但这个怀抱真的很温暖,很让人眷恋。虽几近昏迷,但灵台依旧清明,身上传来的温度告诉他,这是个值得信赖的怀抱。于是头一歪,竟睡了过去。
“公子,公子……”碧落尘伸手探在他额头上,滚烫滚烫的,不禁眉头轻皱,抬眼看向陈家洛。这一看,心下更加暗淡。
白衣黑马,静静矗立,一缕阳光投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照开了眉间的愁,心底的伤,笑得那般安暖,眸中有喜有惊,还有不知所措,满心满眼都是那么地小心翼翼,生怕眨眼间,那片翠羽就要成为幻境,留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人世间。他的眼睛,他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受控制,颤抖间,周围的一草一木都折射出她的影子,迷惘而忧伤。
碧落尘终于明白为何看到有人从马上跌下他都无动于衷,原来心早已扑在了眼前的黄衫女子身上。
再看那女郎,也是呆呆地看着陈家洛,因背着阳光,眼中情绪看不真切。她脸上似笑非笑,嘴角边带着一丝无奈和苦涩,本该明丽的黄衫,衬着夕阳,竟然有些暗淡。淡淡的阳光照在她脸上,一抹不易察觉的红云悄悄爬上脸颊,又瞬间明媚起来。
两人就这么对坐于马上,一句话也没有说。似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风在这一瞬也变得温柔。三五成群的蒲公英远远近近地飘来,落在两人的头上,肩上,衣袍上……陈家洛伸手去接,一片,两片……霍青桐下马向他走来,恒静无言。
“师姐!你看看呀!”洛雪衣嘟着嘴,极为不平地摇着碧落尘的胳膊,似嗔似恼,如同死心塌地地走向另一个女子的是她的情郎。
露出一个恬淡的笑容后,碧落尘示意洛雪衣帮忙,二人连扶带拖地带着秦月西,也不等陈家洛就先行离去。转身的那一刹那,似有冰凉的液体流出眼角,还未滑落就已被风吹散,难觅痕迹。
“许久不见,你怎么样?”霍青桐牵起嘴角,身子微微晃了晃。除了在天山学艺那段日子,两人之间,好像总是她先说话。
若寒星般璀璨的目光,似被点燃的星火,一个舒心的笑容绽放在脸上。“我很好,你呢?”
“还是老样子。”霍青桐转过身,走到崖边,迎着夕阳,负手而立。陈家洛立在身旁。
“袁师伯很记挂你,抽空回去看看他。”
“这次是要去看看他老人家的。”
……
空气中氤氲着青草的气息,秦月西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醒来。伸了伸懒腰,仰头起身,正巧撞在端着药碗的洛雪衣身上,她手上顿时红了一片。秦月西想也没想,忙捧起洛雪衣的手查看伤势,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已火辣辣地疼。
“你……”秦月西一手蒙着左脸,一手指着洛雪衣,气愤至极,“姑娘,我好心给你查看伤势,你怎么打人呢?”
“打的就是你,谁让你没事乱碰人家手的?”洛雪衣捂着烫伤的手,一脸嫌弃的表情。
“我……我那是……算了,好心没好报!”秦月西理了理弄脏的长衫,衣料柔软的触感让他想起那个温暖的怀抱,忙抬起头打量起眼前的女子。
“我才是好心没好报。要知道你这样,鬼才给你熬药!”洛雪衣显然真动了气,哭着跑远了。
秦月西猛地回神,脸上讪讪的。虽然心中憋屈,还是打算给她赔礼道歉,毕竟人家是个姑娘,还救了自己,现在又亲自给他熬药。可她怎么看也不像那般温柔体贴的女子啊……罢了罢了……“又一个仙人掌。”双手一摊,显然很无奈。四下眺望,发现不远处有水流,似林间小路,蜿蜿蜒蜒,流向远方。
水虽然不深,但清澈甘甜。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朵,绿绿的草原,山那边也许还有洁白的羊群。秦月西沿着水流朝上走,满足地享受着这一切。
不经意间,脚下被什么东西搁着了,重心不稳,身子向下一弯,略微稳住后,起身的一刹那。他的眼神凝固了,不能呼吸,不能动弹。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闭上又睁开。真的是她!
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刚好可以看着她的侧脸。像昆仑山上的雪莲,静静地吐纳,绽放,这一望无际的草原也变得芬芳。白碧相间的衣衫,一尘不染,穿在她身上竟比纯白更添圣洁之感。她半蹲在水边掬水洗脸,三千青丝吹在胸前,露出发髻下雪白的脖颈,在柔和的阳光中,泛着珍珠白的诗意光泽。
忽而嫣然一笑,湖光山色顿时黯然。临水照花人,也不过如此吧。秦月西屏住了呼吸,生怕一吸气就惊扰了那个画中的人。
突然一个竹筒闯进了视线,已飘到眼前,抬眼一看,四目相对,秦月西微微红了脸。伸手捞起竹筒,如雪的人儿,已走到眼前。姿态闲雅,如天池水般清亮的眸子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你醒了?”嘴角上扬,很自然地抬手抚上秦月西的额头,眉头舒展,“恢复得挺快。”把手伸向秦月西,做出了讨要的姿势,有些俏皮,有些霸道,在秦月西眼里只剩一个风轻云淡的微笑。“我正在打水。”
额头拂过一丝柔软,这股清香,好像……秦月西从脸直红到耳根,“哦……给你……那个……我”,忙将竹筒递给她,心里暗暗叫苦,自己何时犯起这口吃的毛病了?
落尘见他这样看着自己,垂了垂眼,微微有些不悦,看到他脸上的异样时,心下纳闷,微微挑眉说了声“谢谢”,便接过竹筒,翩然离去。
秦月西仍旧愣愣地。第一次见面时,她有些惊恐,毕竟在那种情况下,任何女子都会有些不自然,但还是掩盖不了她的出尘脱俗。再见时,多了几分淡然恬静,但秦月西却在她的眉间捕捉到了一抹不易察觉却难以消散的愁绪。
他的心突然揪了一下,这些日子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其实在陈家洛放下竹筒求救的那日,他正站在瀑布边。那碧波仙子般的倩影,那水墨石般清澈透亮的眼睛,那淡漠的神情和那倔强的眼神,都让他无法忘怀。他期待着能再看到她,哪怕只是一眼,只要她无事。而如今她就在眼前,他却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说,哪怕一句关切的话语。
一曲竹箫知音几何,相思如风,牵挂如梦,他秦月西何时变得这般认真?可是冥冥之中,自有命数,一眼便是万年。
同样是在水边,终是让他再遇着了她。这就够了。
“秦兄?”陈家洛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是碧落尘那清丽无双的背影,不禁心下会意,微微抿唇问道:“怎么独自发愣啊?”
“啊……是陈总舵主啊!幸会幸会。”回过神来的秦月西很快恢复常态。这世上,除了陈家洛,还有谁会让那个冰美人如此失态。
陈家洛看到秦月西脸上的五指印,心下诧异,但也未曾多问。“家洛还未谢过秦兄送信之谊,此番见面着实仓促,待回到安西总舵,定当备薄酒聊表谢意。”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陈总舵主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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