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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阳外,风吹得正紧。青衣飞扬,黑纱舞动,一黑一青两个颀长的身影就要冲向一处。

陈家洛双手出拳,却将折扇握在右手之中。黑衣人右臂负于身后,左手倒持长剑,直直朝陈家洛逼过来。

待二人距离一丈有余,黑衣人猛地将剑掷出,左手呈掌状,运力与剑尖之上,刹那间,剑如游龙,剑柄直向陈家洛胸前而来。虽为剑柄,但看其速度和力道,就知此剑剑气之蓬勃实出常人意料之外,从此人选择用剑柄攻击可见一番。

看陈家洛却并不慌张,待剑柄即将触到身体之时,一个“铁板桥”,剑擦衣而过。陈家洛只觉得剑锋柔中带刚,避开后又重新站稳,突然左拳变爪状,右手摇开折扇,似白鹤扑腾开了翅膀,傲然屹立却又直扑前方。

陈家洛所使的这招正是百花错拳。乃天池怪侠袁士霄所创拳法。袁士霄人生失意,性情激变,发誓做前人未做之事,打前人未打之拳。于是他融通百家,别辟蹊径,创出此拳。百花错拳的要旨在于“似是而非,出其不意”,招式大悖于祖传正宗手法。陈家洛此番使出的白鹤亮翅,在常人看来,是专打脑袋的。但百花错拳,就在一个“错”字!

霍青桐看到陈家洛避过长剑,心中欣喜。又见他近得黑衣人身前,突然改变力道和方向,拳变爪,又爪变拳,击向那人肩膀上,暗暗吃惊。又见那柄长剑一击不得,竟然回转,不禁大惊,提神运气,就要出手,却见陈家洛右手所执折扇飞旋而出,挡在剑前,没僵持一会儿,剑便穿过折扇再次向陈家洛飞来。

这百花错拳既然融通百家,别走蹊径,必然要求运用之人博见闻,精所学,胸中于诸派武技早有定见,非武学高手不可,而陈家洛虽得袁士霄亲传,却因阅历有限,虽能将招式使得眼花缭乱,却空有其形,未精其髓。遇上内力深厚之人,必然拜于下风。

霍青桐眼见折扇并未挡住剑势,又见陈家洛手掌伸开,双臂微垂,使出落雁平扫。这一招本是攻击敌人下盘,只见陈家洛微一躯身再次避开长剑,还未看清是何招式便猛地起身,出掌击向那人胸前。黑衣人似对这种拳法熟门熟路,单脚撑地,一个半空仰,就要避开这掌风。谁料陈家洛也似早有准备,趁黑衣人后仰之际,抬腿横扫过去,击中之后,又双腿并用,连连向他踢去。果然黑衣人措手不及,连退几步。陈家洛则再次使出白鹤亮翅,黑衣人已难辨虚实,不知该护头还是护肩,只得收回长剑挡于身前,谁料陈家洛刚到身前竟然直直向后倒去,趁黑衣人向下看之际,一个虎跃,双脚击中黑衣人膝盖,黑衣人连连后退。陈家洛则双脚蹭地斜立滑翔紧追过去。地上留下一条深深的划印。

原来此招叫“虎落平阳”,本是不敌对手才驶出的自救招数,陈家洛却在此稳操胜券之际使出这一势,变被动为主动,化防守为攻击,竟是又抛开了百花错拳的形和实,虚虚实实间真假难辨。

两人一退一追,划过霍青桐身前之时,只见长剑周身白光四溢,似有片片轻羽不断聚集。霍青桐看向陈家洛,只见他面上从容,又看了看黑衣人见他眼角神色不变似有浅浅笑意,不禁忧从心起,更加神聚。

忽然长剑不住地颤动,剑光愈盛,陈家洛感觉似有千万道剑气穿胸而过,柔和中带着烈气,随着剑身白光的不断聚集,柔和愈少,刚烈愈多,似从骨肉中拔出棉线,又如羽毛轻触皮肤,钻心疼痛却又酥痒难耐,不禁忙立直身子,谁奈根本站立不住,来不及收势便连连后退,撞在一个温软的怀抱后才勉强止住脚步,顿了顿只觉得胸中热浪滚滚,一股子腥甜汹涌而出,喷在胸前的衣襟上。霍青桐一看,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口子,穿透几层衣衫,肌肤隐约可见。

陈家洛这才感觉胸口某处像撕开了一道口子般隐隐作痛,胸内也焦灼无比,内热外疼,连气都不易提起。擦了擦嘴角的血渍,轻轻拍了拍霍青桐扶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后,径自走向黑衣人。只见他眼角并无喜悦之色,反而越发清淡。

“我输了!”陈家洛尾毛微垂,淡然一笑。

黑衣人看了一眼陈家洛,最后将眼神放在自己的长剑上。“百花错拳,果然让人大开眼界。”

“不及阁下的天羽奇剑。”陈家洛也看向那柄长剑。先前没仔细看,这下细细看去,才看到剑身光洁亮白,如素雪铺就,全身无一处印记,只剑柄之处刻一只轻羽;待走进了又觉此剑质地莹润,白光闪烁,却无一丝寒气,相反则充盈了阵阵温暖。忽觉心中如被某种既柔软又尖利的东西刺得到处疼,柔软似羽毛,尖利似毛梗,回想起方才剑气果然如羽毛般成片汇聚。心下大惊:此剑莫不是是传说中的天羽剑?

陈家抱拳道:“敢问阁下可是天羽女侠的传人?”

那人微微一怔,眼里先是一亮,接着一丝黯然一闪而过,并未回答陈家洛,却在霍青桐身上扫了一眼,见她也看着自己,垂了垂眼睑,“望陈总舵主遵守约定!”

“家洛愿拿性命相抵。”

“家洛……”霍青桐心里一疼,抓着陈家洛的手不禁加大了力度,衣袖被捏着皱到一处。

铮铮铁骨并不妨碍在她面前做个柔情男儿。陈家洛心中澎湃万千,心里镌刻的人儿就在身边,此刻就算死了也甘愿。红花会自有三哥好生照料,心中所牵挂的唯你和师父二人。这驼铃既是师父命我送与你,若不能保它完全,那就真负了你们二人待我之意。抬起她的手臂,缓缓滑到手上,柔肤如脂,捏在手里感觉像握着整个天地,充实莹润。

“青桐……”陈家洛一刻也不想再等了,他要说出来。小心翼翼地从胸襟里拿出驼铃……

“不……”霍青桐感觉他的手在颤抖,忙捂住驼铃,殊不知自己的一双手抖得更厉害。“我们给他吧!”

陈家洛直了眉毛,怔怔地看着她。“青桐……这是师父……”

“我知道……”霍青桐抢先道,遂又似呢喃般道:“我都明白……都明白……”看了看近处的黑衣人,见他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己和陈家洛,只觉得寒风更甚,眼泪一滚而出。

陈家洛歪着头替她擦着眼泪。“不要哭……青桐……不要哭……”

“给他吧!”晶莹的泪珠挂满了细密的睫毛,似晨曦未开之时,青草上滚动的露珠,明晃晃地让人又怜又疼。

“除非……”陈家洛替她擦眼泪的手从眼角滑至脸颊,坏坏的笑意挂上半歪的嘴角,“你答应!”

霍青桐呆了一会儿,见他笑得无赖,顿时明白过来。忙退了半步,瞟了一眼黑衣人,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心里却升起阵阵甜意,似小酌几杯后带着微微的醉意和快慰。

陈家洛见她娇羞无状,甚是得意,将她朝怀里拉了拉。“怎么样吗?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咳咳……”霍青桐听到一阵干咳声,忙地又挣脱她的手,测过身去不理他。“你先给他……”

“不……我要你答应……”陈家洛又站到他对面,穷追不舍。师父说了,老婆要死缠烂打才能到手。话粗理不粗,他们一个要强骄傲,一个脸皮比纸还薄,除了死缠烂打还真没有别的办法了。要完成这么艰巨的任务,非把脸做成城墙再转个拐厚不可。

黑衣人微微一笑,看着陈家洛道:“铁骨柔情,可敬可叹!只是……”垂了垂眼睑,又自嘲似的的笑道:“应该提前知会我等回避。”

被他这么一说,霍青桐更是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陈家洛终也意识到还有个大活人在身旁,不禁也有些讪讪地,看了看霍青桐,又瞄了瞄黑衣人,忍不住也笑起来,“家洛无状,兄台见笑了。”

“霍姑娘既已答应你了,还望陈总舵主将驼铃交还与我。”语气又恢复最初的清冷。

霍青桐本想申辩,却觉得眼前驼铃的事更重要,遂只在心里反驳了一声,便不再做声。

陈家洛眉毛一皱,寻思着他每每提及驼铃都会用“交还”二字,难道真与这驼铃又什么干系。想起师父提过与天羽女侠的渊源,不禁又朝他手中的长剑看了看。

“这正是天羽剑!”似猜到陈家洛心思般,他淡淡地道。

陈家洛敛了敛神色,微微颔首:“多谢兄台剑下留情,家洛输的心服口服。”他这话实是发自肺腑,自己胸前的衣襟必定是在初次躲避天羽剑之时已被剑气划破,而自己的内伤也是在自以为占上风之时,被对方深厚的内力震慑所致。剑气如虹,无招胜有招,自己竟浑然不知。

黑衣人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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