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我死后的第二年活了过来。
确切地说,现在的我,叫做木蓿,家住绵州城,父亲是个开棺材铺的小商户。
现在的我姿容平平,身子孱弱,是个丢在人堆里全然不会被人注意到的最最平凡不过的普通人。
那日是个寻常日子,木掌柜照例在店里忙活着。
棺材铺生意一般,但木掌柜是个老实闲不住的人,每日都要把店里摆放出列的棺椁从上到下,里里外外好好擦拭一遍。
隔壁铺子的王老板总是笑话他,擦的再光亮,该买的还是买,不该买的连靠近都嫌晦气,何必要浪费力气呢?
木掌柜总是不置可否,笑呵呵地打着哈哈,但依旧闲不下忙碌的身子。
棺材铺在绵州城最南边角落的羊角巷里,这巷子算是城里顶破落的贫民区了。
这里的店铺不少,但都是些见不得人的行当,譬如木家的棺材铺,隔壁王老板开的寿衣铺,还有些暗娼馆等等数不胜数。
三教九流,藏污纳垢。一群或落魄或潦倒或无所依靠的人聚集在这里,慢慢地也就有了人气。
除却肮脏的街道,破旧的屋瓦,倒也算是个热闹地方。
木掌柜也不记得自己在这巷里住了多久了。自打从老家逃荒出来,似乎就在这儿安了家。
棺材铺后面有个一进的小院,统共就东西两间厢房。
一开始是自己带着女儿两个人住着,后来捡了个小男娃做了店里的伙计,铺子里就变成了三个人。
多了张要吃饭的嘴,木掌柜倒不是很担心。穷人家有穷人家养孩子的法子,不过是裤腰带勒勒紧的事儿。
虽然依旧清贫,日子也这样不温不火地过下去了。
女儿木蓿是木老板亡妻留下的唯一的孩子,她娘生她时难产,生产完不久就去了。
木蓿从娘胎里就先天不足,身体很是虚弱,一年里有大半时间是在床上养着的。
但这孩子从小就乖巧听话,从不抱怨什么,只是常常在屋里发呆,不太爱说话,也不太愿意出门。
前两年里也不知为何,木蓿的身子突然就垮下了,一下子整个人昏迷不醒,眼看着进气都要比出气少了。
本来就没几两肉的小身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瘦颓败下去,如同一支蔫巴巴干枯枯的小花儿,摇晃晃颤巍巍地挂在枝头,任一阵小小的冷风,就可以一把把它摧残地片甲不留。
木掌柜几乎花光了积蓄到处寻医,但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赶紧准备后事吧。
木掌柜不忍心唯一的女儿就这么去了,只能靠着些补药吊着木蓿的一口气。才一两年光景,木掌柜愁的像老了十岁。
木掌柜边擦拭着店里的棺椁,边想着木蓿,也不知道这样子的日子何时是个头,一时间不由悲从中来,眼眶忍不住发红了起来。
这时候,木掌柜突然听见七瓦在后院大叫着自己的名字,心中大惊,赶紧收起了抹布疾步往后院奔去。
七瓦就是木掌柜收养的那个弃儿,平时是个稳重又聪明的孩子,岁数比木蓿还要大上几岁。
平日里干活勤快从不抱怨,虽然言语不多,对木蓿却还是十分关照的。能让他这么大声疾呼的,莫不是木蓿的病情又恶化了?
木掌柜心里又是一沉,忍不住想着,如果没有了木蓿,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待到木掌柜气喘吁吁地跑到西厢房时,看到的却是和自己想象截然相反的景象。
七瓦的脸涨的通红,却是洋溢着无法抑制的兴奋与喜悦,而原本失去神志的木蓿,此时却是倚坐在床上,虽然脸色还是苍白,但眼睛里却是眸光熠熠,正笑意盈盈地冲着木掌柜笑。
一瞬间,木掌柜的眼泪汹涌而至,哽咽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楞了半晌才一把冲上前去紧紧地抱住木蓿。
他只听得木蓿在他耳畔柔柔地安慰道:“爹爹,女儿不孝,总算是回来了,让爹爹担心了。”
是的,木掌柜就是我现在这俱身子的亲爹爹。
而我,慕容柒雪,由生到死,再由死至生,辗转黄泉人间,却是在回魂之时变成了木蓿,一个平民里的贫民,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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