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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度红尘》第八章驿站

一切都已经过去,海子走了,但它的生命却永久的留在我的记忆里。而且我常常自责,如果那天打猎我不去,他们就不会改变狩猎地点,海子就不会死。我相信老叔一定比我更难受,但他总是轻松对我们说,凡事都有定数,不要怨天尤人,谁都没有错。而这样的安慰,更让我感到歉疚。所以,我很长一段时间不再去老叔那里,我觉得自己总是给他们带来霉运。

这样的季节,整天无所事事,外面又是严寒。日子是那样的难过,生活是那样的寂寥,我就这样单调和痛苦中,无奈的度过了一段短暂而漫长的牢狱般的岁月。

冬季的一个长夜,我们这些知情上炕钻进被窝,有时喜欢头冲着墙睡觉。这一夜我就选择了这个睡法,可能是由于白天胡思乱想的缘故,整夜都是离奇的梦幻,半阴半阳,似睡非睡,无数的梦魇让我的神经绷的紧紧地。黎明朦朦胧胧的半梦半醒之中,忽然感到厉鬼牢牢地抓住了我的头发,一身冷汗惊醒了,头发的确被控制了。原来晚上火坑很热,大家都睡了,熄火后室内温度渐渐降低,由于内外温差的缘故,有些地方的墙面就结很厚的霜。此时,我的长发被牢牢地冻在墙面的冰霜处,唤醒同伴帮助,很快就解决了,但我们的心突然变得冰冷和凄楚。起来透过窗户,看见大雪封山,有人想出去,房门已经被雪封住,室内无法打开。不知是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一下如洪水决堤,一发而不可收,所有的姑娘都跟着哭了起来......。

不久便有人在外面清掉封门之雪,我们出去后便去寻找被雪封门的人家,给他们清雪,在当地已经是一种习惯,人人如此。

生活如故,没有什么特别的,我们百无聊赖的过着集体生活,大家也学着村妇讲故事,说张长李短,也喜欢半阴半阳的说男孩。而被提及最多的当然是龚占海,看起来对他有好感的女孩还真不少。

不知道为什么,晚饭后我感到特别的闹心,就想出去走走,而在这大雪封山的时候又能去哪里呢?天色朦胧,雪花不急不缓的飘落,我走在小镇的马路上,感到四周沉沉的,压的人透不过气来。我似乎漫无目的的走,但又不自觉的就来到了龚占海家。我突然发现,往往没有目的地人,其实目标很明确,只是自己不想面对而已。我知道,他应该在家,稍一犹豫便推开了门。一点声息都没有,走廊黑漆漆的,拉开房门,窗户透进黄昏的微光,可以看到室内的粗犷轮廓。室内很冷,似乎没有生火。调整瞳孔后,发现龚占海盖着厚厚的棉被,严严实实的曲卷着侧躺在炕上,火炕不热,伸手到褥子下面摸摸,仅有一点余温。再摸摸龚占海的头,热得烫手。

“你怎么了?”我焦灼的问。

“找老叔。”他声音很微弱的说。

我脱掉棉大衣,轻便的拔腿就跑,我没发现自己会跑得那样快,而且根本不知道累。到老叔家我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老叔和铁柱都在家,看到我这个样子破门而入,大吃一惊,几乎同时问:“怎么了?”我气喘吁吁地说:“占海不行了!”铁柱二话不说,撒腿就跑。老叔则带上一些吃的和我一起边小跑边询问占海的具体情况。

来到占海家,铁柱以最快的速度点燃了炉火,室内感觉到了一丝温情。而半昏迷状态的占海只对老叔说了一句话:“我不行了!”

老叔一点不含混,摸摸占海的头,又给占海把脉,然后说:“什么不行了,你这是急性‘寒梅病’,很好治疗,来得快去得快,一切听我的。”

随后让铁柱回家拿些山货去请三哥和六婶,让我一边烧开水,一边烤熟他带来的鹿肉。对我和占海说:“红糖水,鹿肉是治疗‘寒梅病’最好的良方,必须五分钟内一斤红糖水,半斤烤鹿肉吃进去,时间长了就没有疗效了。”还说,他治疗过很多“寒梅病”,无一不灵。占海艰难的翻过身,吃不下去,但老叔强调有病不吃药怎么能行,吃不下去也要吃。不争气的占海之吃了三分之一和半斤红糖水,便实在吃不下去了。老叔无奈的摇了摇头说算了。

不一会儿,铁柱带着三哥六婶来了,两人带着一些古古怪怪的东西。此时占海突然挺直身子,把刚刚吃进去的东西,接连几口都吐里出来,坑上,褥子上都是污秽物,但我们都没有嫌弃,铁柱和老叔没用我动手就收拾干净了,老叔边收拾边说:“药起作用了,把寒梅毒逼出来了,一会儿请来神仙,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三哥六婶把带来的东西放在木柜上,并在木柜上点燃了两只红蜡烛,六婶坐在木柜前面的方登上,长发披肩,面色灰暗,目光阴森。三哥坐在炕边上,拿个扁鼓,一个小鼓锤带着红缨,敲在上面发出的声音节奏而浑浊。两个人嘴里都吟唱着一种经调,像是念着听不懂的咒语,冗长而反复,不久六婶身体便开始震颤,披头散发,如同厉鬼,让人不寒而栗。真的仿佛把我们带入了另一个世界。六婶喝了几次白酒,喝一次之后震颤的更加厉害,后来听解释说,这时候是见到了神,神仙已经附在她的身上,来给占海看病。只见她头顶上冒着热气,散乱的头发遮住了半个脸,开始震颤着行走。也不知什么时候,铁柱拿着一只公鸡也跟着也跟着走,嘴里不停地低吟着我永远都听不懂的东西。过了很久,六婶恢复平静,说神仙传话说,昨晚占海路过坟地,冲撞了阴宅,小鬼寻仇来了,已经被神仙赶走,而且永远不会再来,占海平安无事了。

说来也怪,跳完大神之后,占海脸色好多了,吃了点止痛片,又喝了点水,尽管依旧高烧,但似乎也不烫手了。

老叔千恩万谢,送走了跳大神的三哥六婶,还给了钱和山货。之后让铁柱送我回知青点,他们夜里陪占海。而这一夜,我久久的不能入眠。

果不其然,占海的病竟然在第二天便好起来,不久就恢复正常了。这让我这个无神论者有了一些杂念,对一些玄幻的东西也有一点兴趣。

数九之后北疆的冷是透彻的,别具一格的,也是铭心刻骨的。出门每个人都穿的圆滚滚的,狐狸皮帽子和大衣,是山里人身份的象征,而十九站人民公社的狐狸皮衣帽大多都是老叔之手。我也很荣幸的弄到了一个长毛狐狸皮帽子,不过是男式的,老叔本不要钱,我执意要给,就象征性的收了一点。占海是不会有的,老叔不会给他,因为“黑五类”用上贫下中农都用不上的东西,很容易招惹是非。带上这帽子出门,不论天多冷,头脸都不会有问题,但身上必须是皮大衣,羊皮的居多,狐狸皮就是高档的让人咋舌了,脚上再穿上毡圪垯便天下无敌了。

可是,不是特定的需要,没有人这样装扮,利弊分明,保暖但行动不便,很累。我这样的弱女子,只有冬天坐马车的时候才需要这样。尽管如此,有时候还是冷,坐久了,要下来跟着马车跑,跑热了再上车。这天闲着没事,几个女知青想上山去看伐木,我也好久没有看到占海了,便跟着去了。

经过一番折腾,晚上回来有个女伴病了,症状和占海差不多,大家准备送她去城里的医院,我却跑到了老叔家里,因为我相信她也一定是“寒梅病”,就请老叔去给他看病,老叔说:“我怎么会看病,赶紧去医院吧。”我突然觉得老叔很自私,见死不救。

“鹿肉和红糖水可以治‘寒梅病’的,我记住了。”我直勾勾的看着老叔说。

老叔含笑看了我好一会儿才说:“鹿肉和红糖水只是给占海增加体能的,根本不是什么偏方,怕他吃不下去,才那样说的。也根本没有什么‘寒梅病’是安慰占海随口编造的。”

“那跳大神呢?”我充满了疑惑的问。

“跳大神是否能治病,我也说不好,只能意会,不能言传,里面的东西太玄妙,但我找他们给占海跳大神,只是让占海坚定战胜疾病的信心。”老叔说。

“不去医院,你这样骗占海,不怕耽误了?”我不解的问。

“大雪封山怎么去医院,能支撑他生命的当时只有信念,这样做就是让他相信自己,不要放弃。当时也只能这样帮助他,从精神信念上帮助他。有些时候,信念是很神奇的东西,它可以战胜很多不可想象的东西。”老叔笑着对我说。

“要不要给我战友点信念?”我试探着问。

“这样的大好天,你们不去医院,让我宣传封建迷信,找死啊!”老叔说。

我觉得老叔说的在理,一脸茫然的离开了。

女知青由于一场大病因祸得福,组织上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允许她回家修养。这样一来,陆陆续续的一些女知青都有病。有些事情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就这样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的情况下,青年点都提前放假过春节,我们胜利大逃亡一般的急匆匆的离开了那个多年以后让我魂牵梦绕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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