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贞恨他至极,却也清楚这点,自不会选在这个时候与他硬碰硬,便选择视而不见,领着娟子走他身边过。
肃顺却不肯就这样放过她,忽然一扬手,便将娟子手里的绸缎打翻在地。
刚刚下过雪,地上还有些湿,娟子生怕绸缎被雪水打湿不能用,忙弯腰去捡,岂料手指头刚刚触到绸缎,一只官靴便从旁边伸过来,毫不留情的碾在她的指头上。
“啊!”娟子猝不及防,痛叫出声。
杏贞色变,用力推开肃顺的脚,护在娟子身前:“肃中堂,你这样对待一个女人,未免太过下作了吧!”
原以为这是在宫里,她还有一个嫔妃的身份作护身符,肃顺再嚣张跋扈,也不敢拿她怎样,岂料对方冷冷一笑,忽然一只手伸过来,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推在了柱子上。
身旁领他出宫的太监吓得发抖:“肃,肃中堂,这可使不得啊……”
“有什么使不得的?”肃顺将手一抬,杏贞的脚就跟着向上一抬,悬空挂在柱子上,发出濒死时的急喘,他冷笑道,“这位兰常在不过是条任人践踏的野狗!”
但终究不敢公然杀人,于是手指一松,杏贞跌坐在地上,捂着脖子不停咳嗽,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却没有因为这件事而怕他,而是缓缓抬起头来,盯着他道:“野狗也是会咬人的。”
肃顺哈哈一笑,再次伸手过去:“你倒是咬给我看看!”
眼看着那只手又要再次掐在杏贞脖子上,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来,铁钳一样,死死扣在他手腕上,隐约传来一阵骨裂声。
肃顺痛叫一声:“恭亲王!你是不是疯了?快放手!”
急匆匆赶来,阻止这一切的,赫然是奕訢。
奕訢似乎是一路跑着过来,微微喘息着,头上的汗也不知是跑出来的,还是被刚刚那一幕吓出来的,听了肃顺的话,反而将他的手握得更紧,冷冷道:
“看在你看着我长大的份上,我对你很客气了!肃顺,你做了多少事,好容易才让皇上对你改观,打算一朝回到从前吗?”
肃顺脸上闪过一丝挣扎:“……我知道了,你放手。”
奕訢见他总算知道轻重,这才缓缓松开手,眼睛却仍充满戒备地盯着他。
纵是肃顺有心对杏贞发难,也不会选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因为……他实在是打不过奕訢,只能丢下一句:“好,我倒想要看看,你还能护着她多久!”
说完,肃顺又狠狠瞪了杏贞一眼,这才握着手腕,愤然而去。
奕訢这才松了口气,回身去扶杏贞:“怎么样?你还好吗?”
杏贞却避开了他的手,将脸别向娟子:“多谢恭亲王,王爷和杏贞身份有别,娟子,咱们回去吧。”
娟子忙过来扶她,两个人将地上的绸缎收拾了一下,抱在怀里正要走,身后奕訢突然开口:“等等!”
紧接着,奕訢的脚步追了上来,一个极低沉的声音落在杏贞耳畔:“我既然将你带到这里,就会尽全力护你周全。”
杏贞心中一动,却没回头,而是继续朝前走,将他的声音,他的身影,抛在身后。
奕訢却一直落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半晌,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袖管,一道鲜血蜿蜒而下,自他的袖管里流出。
——那是练武场上,奕詝留下的剑伤。
一滴一滴落在雪上,绽开来,如梅花。
储秀宫里,同样也开着这样一树梅花,病枝曲折,红梅点点。
杏贞心事重重的回到宫里,手里活太多,她便一边做着绣活,一边想着心事,窗户虽然关着,却被风雪吹破了一个小洞,一时半会没空去补,于是外头的说话声传了进来。
“小李子,这瓶药是?”
“小主,这是荣禄大人晌午送来的,说是最好的护手药膏,用豆蔻和白檀香入药,可以让手光洁如初。”
娟子:“那可太好了,正需要这瓶药呢!”
门扉吱呀一声开了,娟子握着一只瓷白色药瓶进来,反手关上门,走到杏贞身旁。
娟子一楞,然后苦笑道:“也是,连我这么傻的人都瞧出来了,你会瞧不出来?”
倒也不是她自己看出来的,而是荣禄那个大老粗,实在不擅长骗人,更不喜欢欺骗自己喜欢的姑娘,于是熬了几天之后,终是忍不住跟杏贞吐露了实情。
杏贞初时怪他,后面又觉得他这样老老实实也不错,便不再计较。
杏贞:“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我也好想有一个人,知冷知热,温暖贴心,时刻惦记着我!可惜不该是他”
小李子微微一笑:“不该是荣禄大人,还是不该是恭亲王?”
“荣禄那块大木头!”杏贞一瞪眼,“那块大木头啊,整天想着上战场立功,哪儿懂得儿女情长!对他抛媚眼,还不如抛给熊瞎子看!”
一提起荣禄,杏贞就这样一副眉飞色舞的模样,杏贞失笑一声,将药瓶推了回去:“你先收起来。”
娟子一楞:“现在不用?”
“对,不用,”杏贞的目光转到脚边的火盆上,“还有这个,也收起来吧。”
娟子惊诧道:“这,这是为什么?天气已经这么冷了……”
如今的天气,一日冷过一日,一个月还能披着一床被子过,如今就算身上裹着一层被子,也要冷得牙齿打抖,若是没有火盆,夜里要怎么过?只怕天不亮,整个人就已经凉透了。
为什么?
杏贞脑子里猛然闪过一个念头,或许今天皇上会来。
“照我说得去做。”杏贞一边说,一边走到桌子旁,点亮一簇烛火,然后慢慢将那簇烛火掐细。
——一如一个月前,储秀宫窘迫得连一根蜡烛都用不起。
,
夜,养心殿寝殿内。
守夜的是安德海,他抱着拂尘,腰背挺直地立在床沿,都已经是三更天了,帐子里仍然传来翻来覆去的声音。
最后,奕詝终于一掀被子:“睡不着,朕要出去走走!”
这一走,便走进了储秀宫。
龙靴踩在雪地上,嘎吱嘎吱作响,奕詝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一个不小心,一只脚踩进雪坑里。
“皇上小心!”安德海忙伸手扶住他。
“怎么搞的!”奕詝将脚抽出来,有些恼怒道,“这储秀宫的雪,难不成从入冬开始就没扫过吗?”
他闹出的动静虽不大,但也不小,理应有守夜宫人起床探看,但直至奕詝走到寝殿外,仍无一个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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