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岁那年,受封清王离宫开府。若不是皇兄体恤自己年纪尚小,降下圣旨准他无需通报可随时入宫,又在宜皇太妃重病之时允许床前侍疾,高雍恐怕见不到母亲最后一面。
单此大恩,他就不会生出谋反的心意,也无心掺和其中勾心斗角。
可惜圣人难当,高雍扪心自问对得起天地父兄,却无法让太后安心。半月前边关传来消息,罗滇已派出使者前往盛京,欲献出公主与大齐结为婚姻之盟。
昨日,他奉太后懿旨入宫觐见,明面上是闲话家常,却半句不离他的终身大事。高雍知道,按照太后的意思,这和亲之人,实非自己不可了。
罗滇地处西北荒漠,亦非大齐国土,老祖宗曾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先皇时期又与之屡动兵戈。眼下,太后执意命他求娶和亲公主,不过是将他争夺皇位的可能降到最低。
一个不具备汉人血统的正妃,纵然他有心和侄子争,王公大臣们也不会遂了自己心意。
听闻罗滇有心向大齐示好,嫁的是穆戎王最宠爱的小公主。
大齐皇帝登基也不过八年,皇家适龄儿郎左右不过他和太子,太子不能娶,重任自然落在高雍身上。想必,这也是他皇兄的意思,可恶人却是由太后先做了去。
“当今圣上待你虽好,也别太当真了。”
思绪辗转间,高雍想起那日去严府拜访,他的老师——前朝户部尚书严仲微这样告诫道。
“能登上帝位的人,有几个是好相与的,你真当他不防着你?”老尚书摇着扇子躺在藤椅上,眯眼觑着自己的学生,嘴角一撇,笑得意味深长。
“世人都说最难消受美人恩,可这皇恩浩荡又有谁能承受得起啊?临了,临了,可是要拿人命来偿的。
王爷,八年了。这君子六艺、朝政律法均非老臣所授,您天资聪颖,也不必老头子操心。老头子一生宦海沉浮,教不来您君子之道,就只能告诫您一句!”
说着,他支起上半身凑近高雍耳语了句“防人之心不可无”,又再次闭上了眼睛。
高雍知道严仲微的意思,他只是不愿懂而已。
当年承乾宫里,先皇问他愿不愿意当太子,他顾念着手足之情委婉拒绝。纵然三宫六院唯玉华宫圣宠不衰,可父亲是皇帝,他爱江山胜过爱母妃和自己。
所以在更多的时间里,陪伴他读书习课的,多是太子哥哥。
尽管接近太子有着事先算计好的成分,可他还是因为兄长的关爱选择真心相待。
“阿雍,母妃当初让你向太子示好,只是希望你不要与太子和皇后结仇。”
某个安静的午后,宜妃在哄着儿子午睡前突然开了口,“如果你真想和他做对好兄弟,就要放弃对皇位的心思。”
“可儿子从未想过要当皇帝啊!”他还记得自己这样回答道,“当皇帝太累了,就连见父皇一面都好难啊!”
“是啊,当皇帝很累的。”
宜妃笑着抚摸儿子的发,把他抱在怀里亲了又亲,“所以,母妃只望你此生平安快乐,顺遂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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