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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国

小满刚过,天无城内繁花竞开。

响午时候,西市天城街上人来人往,烤鸡摊上一排两排鸡腿被赤红的烧炭烤得油花灿烂。摊对面,小楼倚着桃花树,灼眼桃花不堪风吹,洒落一地。

小楼石阶上落花一片,阶上高门大敞,门上高挂着朱红牌匾,上曰:雅闻。

“云山两座别有一峰,河绕三城花开无季,石国也。那三清河就是那腾龙下凡间,吐化清水绕石国啊……”

说书的正说得兴致涌潮,底下个圆头肥脸的商贾老爷,歪头“噗”出了几颗葡萄籽,正过脸,朝台上的人道:“说书的,别净扯这些淡,这儿的是个人都知道,说些密传什么,我们不知道的。”

话一落,座上一位着红绸华衣的老头便道:“这年头,人啊猪啊的来听个书,猪都比人捡三挑四,啧,世风日下啊。”

“噗”,在台下的一阵低笑,汝花背靠着大圆红柱,也笑出了声。台中央位座的都是有钱人,没钱的又闲没事干,吃饱了有点撑的,全绕正台围起了圆周。反正也不花钱,又能听说书的一本正经吹牛皮,大多数人乐意的很。

自然,汝花也在拥挤的外圆边站定着,一副看戏模样。

红尘往来随风散,今朝会聚晓揭看;花尽开时话不尽,花开深处雅闻在。

一楼大堂圆,二楼雅间方,四柱立大堂,轻风拂雅间。从外看,雅闻小楼在繁华街市中不过相貌平平,但是却名声在外,不知其不凡在何。

自古一楼热闹多,座上的爷一身富贵傲姿气淡神定,站着的各色的人,各色的吝啬穷人则闹腾不已。

个头矮的和来晚的伸头探脑地往前挤,在前些被挤的十分淡然与不屑,配合着后来者左扭右摆。后头的向左探,前头的便识趣的往左扭,左左右右,礼尚往来,之后你一句我六句的互相问候起来。

最后,大家相看一眼,互看不顺眼,叽叽喳喳,整个大堂喧闹不已。

二楼雅间,四方扶栏四角向着四个小间,落地隔扇全敞,四季屏风横于隔扇外。屏风四扇,各自映着春夏秋冬四季美景,可看其客之身影与轮廓,乃窥不见其真容。话说一楼的人是来凑热闹的,那二楼的四位可就是听书的。

“骚老头,你刚明着骂谁呢?”

“骂猪,明白了也还问。”

“你骂谁猪?!”

“骂猪,猪自己知道。”

“……你敢骂我!臭老头!”

两位的对话与外圆的喧哗掺杂一锅,实在喧闹,说书的只好把话头一转,“大伙,各位爷,来,看看这,可有件新奇的。”

只见他立马给后台递了个眼色,一位苍颜白发的老人走上台来,双手捧着一卷书画。

当说书的把那卷足有六尺长的画展挂开来,堂内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聚焦台上。

那是一幅彩墨画,可见高山起伏,流云河海,城连水绕……像是幅江山画图。此时台下已安静了不少,众人都有些被这画所惊艳到,这竟是画的石国江山。

画中山水重抹淡描,花草鸟木皆具丰神,其中还书有一番文字:云山两座别有一峰,河绕三城花开无季。其字刚劲隽秀,所书乃所画,“好一幅江山图画!”座下有人惊叹,众人也都在唏嘘不已。

河绕三城,其河名为三清,三城各为天无城,临君城,涣海城。别有一峰:凌云峰。云山两座各为别云山,剑云山。

兴帝君子临为现今的石国皇帝,而天无城也正是兴帝脚下所在皇城。

“这神笔之作,各位都知它画的是咱们脚下踏的这片山河,可有谁知它为何人所作?”说书的故弄玄虚,挑眉望向台下众人。

随即,把手中折扇一张一合,“吴某听有位爷道,方才所说无甚趣味,现我就给说说个了不得的。”

“安帝二十九年,大将军苏易谋反。天居宫内,安帝为叛臣苏易所弑,皇后顾氏不堪其辱,自尽而亡。后有皇后顾氏之兄,皇宫禁军统领顾宁诛杀叛臣苏易,平天居之乱。皇后其姊丽贵妃携幼年三皇子即位,垂帘听政,号兴平之政。”

“话说这宫里传出来的说法,一板一眼。而你们有所不知,其中,还藏着一段这样的故事……”

夏天在汝花右旁半靠着红柱,听着说书的搬弄前尘,全无往常的百无聊赖,一脸认真。忽而自言自语道,“这吴清,不简单啊……牛皮吹的像是真的一样。”

一旁汝花随口便应:“也不一定是吹牛皮,或许就是真的……”

“可叹当年天娇女,琴棋书画俱精绝,当年不是逆将乱,今朝犹唱莲中仙。说来奇巧的很,吴某在前些时日路过一小摊,当时啊,只是不经意地瞧了一眼。可我那一眼看的,可惊的不得了啊,啧!”

话毕,说书的把手中折扇往左手手心敲了敲以应声,所谓行声俱到,而后一脸斟酌地在台上踱步。

底下的人满脸疑惑不解,“怎么回事,那时看见什么了?”“可不是看见那顾皇后?在小摊上卖着豆腐?”“那可不是豆腐西施,哈哈哈哈”,一时间堂内又喧哗起来,众人都在底下嘀嘀咕咕。

此时,夏天往汝花那挪的更近了些,不经意地看了看她,这孩子,有点……不对。汝花一脸凝重,似在忆着什么事。

“哎,实不瞒各位,吴某有幸在早些年曾一睹当年那顾皇后的绝世墨迹,可谓毕生不忘。可那也是巧,那日我一眼便睹见了这画,竟是挂在那冷落的小画摊上。我当即掏出银钱买下,众位不知,而今你们所看到的这卷画,乃是皇后顾氏所作。”

一席话完,堂内众人看着说书的更加满脸疑惑,不少人更是吃惊不已。

“吴清,你瞎扯吧,这画怎么可能是顾氏所画,又怎么随便就到了你这里?!”方才的骚老头脸上无惊无疑,说完又自顾着给自己倒了杯茶细饮。

吴清听完半笑着,一脸深意,“李爷您是聪明人,吴某自是不能比得,这识物看眼色,我这双眼看了半辈子的东西,可不曾走过眼。”

话完只见吴清走近画旁,折扇一开,笑眼朝着众人,“吴清在这说,这墨迹就是那顾皇后所遗。大伙可信也可不信,吴某活了半辈子看了半辈子事事物物,从未欺瞒过谁。”

底下又是一阵喧哗骚动,汝花静静看着他们。原先自认是猪的那位老爷嘴巴微张,满脸惊讶,而那自认聪明的骚老头愁眉一拧,像是也信了大半。

汝花只觉得好笑,雅闻雅闻,所闻未是雅,所闻未是真。

二楼东间,窗开着,风吹起淡蓝色的纱帘。席上一位蓝衣男子屈膝而坐,金黄长发高束,听着楼下的喧嚣,目光透过屏风的春花美景停留在那幅画中,沉思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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