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便是师礼大会。
师礼意为谢师之礼,每隔十年,四海宗派皆会来携门下一批精锐卓秀弟子前来青冥,万法千门齐聚,登祭灵峰法坛,焚香奉仙,谒敬天地。
大会上禀赋异颖的后起之秀并起,力拔头筹以谢师恩,谈经演教,躬逢盛事。
楚芜琢磨着,谢和清和辜焱这会儿找他,十有八九是与大会有关。
东海荒凉,他从小到大没在岛上见过云栖岚以外的人,十二岁那年踏足北陆,寄居郢都孟家,孟家如今的小辈仗着紫霄真君名高玉籍,个个心比天高,未必愿意屈尊降贵来此;而云栖岚少说也有二十年未离开过东海,断然不会参与这等俗事。
他的生死去留,世上无人关心,也无人会发觉。
叶思容领着他们来到问天阁顶层,推了一下李归然的后背道:“你也一起进去。”
“……我啊?”李归然懵了,和楚芜面面相觑,“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楚芜:“我也是。”
……
堂内只有谢峰主一人,三盏阳火无解,辜焱仍不见人影,楚芜连个忖度对方心情好坏的机会也没有,这个把月里心怀厉火,纡郁难释。
谢和清等候多时,急赤白脸地丢了他们一卷花名册,只留下两个字:“背熟!”
说罢便风风火火地离去。
李归然展开横卷轴,密密麻麻的小字占满纸页,长卷展舒至最后竟比他双臂打开还宽,楚芜见状接过末尾一端,两人对着如此浩瀚的文海沉默了。
“记住了也认不得他们谁是谁啊……”李归然小声嘟囔道。
楚芜摸着下巴揣测:“谢峰主莫不是要让我们……”
这一番举措想来还是针对他,既将他置于辜焱的监守下,谢和清势必已对他起疑,师礼大会正是根究他来历本末的大好时机。
“那不会。”李归然全然不知,回驳道,“迎宾待客那是接引峰的活儿,不过巡守江枫城的差事倒是历来都交给伐罪峰弟子,莫非……嘿嘿我喜欢!”
看李归然眉开眼笑,楚芜问:“和江枫城有何关系?”
“哦,你不知道。”李归然道,“历届大会上,各宗门均会派弟子力争头筹以展锋芒,但并不是在青冥派,而是去熙来攘往的江枫城;首日时辰一到,奥境峰的贺峰主便会施流闪术打开界域之门将所有弟子传送入城中,彩头和妖怪都藏在城里,八街九陌内人山人海,妖魅四伏,惊险得很。”
“不怕伤及寻常百姓?”
李归然用拳头轻轻锤了一下他的胸膛,“那些妖都跟你一样,被辜焱的三盏阳火所缚,稍有害人性命之念就会被烧成黑炭,所以只能伪装成人或物躲躲藏藏,每只妖身上都一颗墨晶石,每攒够十三颗晶石才可获得一片藏宝图碎片。”
原来我跟妖一个待遇,楚芜捂了捂胸口,接着问:“那他们岂不是会抢得头破血流?”
“有规矩嘛。”李归然掰着手指头,挨着数道,“比如啊,不同宗派弟子可结盟,可使用武力攫取他人晶石或藏宝图碎片;但不可伤及性命,不可使用任何禁制咒术,不可与凡人接触,不可破坏城中建筑楼宇或惊扰百姓……为确保万无一失,才要在江枫城内四处安插巡守弟子,若有犯规者立即驱逐。”
楚芜兴味索然道:“规矩这么多……是挺麻烦的。”
“那可不是,这也是为何掌门不肯让咱们峰上的兄弟们参加。”李归然无不自豪地说,“去当巡守弟子可就自由自在多了,师尊给了我们一份美差啊小师弟!”
楚芜并不乐观地提醒他:“先记熟名册吧,叶师姐不会让我们偷懒的。”
李归然又开始走花溜冰,“就凭我一目十行的记性,不出两日定能倒背如流!”
问天阁共七层,两人从最顶层磨蹭地回到底下正厅。
本打算先找个地方继续切磋,却一片烛光明灭之中,见到孤身一人立在雕像前的叶思容,从门外照进来的光将她的轮廓朦胧化。
她站在左边,专注而虔诚地仰望一座栩栩如生的石雕,颦蹙的细眉下一双美目盈满热泪,手指紧攥着衣襟,情凄意切。
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叶师姐。
“……她怎么没跟老头儿回去?”
声音在空落落的正厅里回荡,李归然说完便噤声,拉着楚芜往一边的墙靠,并不想与她打照面。
可叶思容何等眼尖,一眼就看穿他们的小动作,转过来时已不留痕迹地恢复平时冷冰冰的表情,“你们去哪儿?”
“呵呵呵。”李归然尴尬地迎上前去,“师姐你还没回去呀?”
叶思容好整以暇地抱着双臂,幽幽地问:“你这么想我走,又在动什么歪脑筋?”
“我哪儿敢啊。”李归然手肘往后拐撞了一下楚芜,“是吧?小师弟,我们正要去完成师尊交代的任务呢。”
楚芜真诚地应和道:“是的,师姐不用担心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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