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将明,贺音书面目阴沉,把一杯冷茶泼到半昏迷的人脸上。
李归然奄奄一息地醒来,眼神迷离,血色褪尽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模糊不清的呢语。
贺音书俯下身仔细一听,耳朵只辨得几句破碎的咒骂声。
李归然□□,嘴里却是骂个不停:“你这个王八蛋……克妻的鳏夫、咳……活他娘的该死老婆……”
贺音书反手便是一耳光,打得他的脸歪去一边,眼神阴鸷道:“我看你当真是活腻了。”
李归然吐掉嘴里的腥锈味的血沫,昂起头闭上眼,咧嘴笑道:“嘿嘿,你又不能杀我。”
“我是真的很讨厌你们伐罪峰的人,从里到外。”贺音书转身拿起茶壶旁的一小只玉瓶,扯掉瓶塞,一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然后将瓶子里所剩的细小黑色颗粒从他牙缝中灌了进去。
不多时,李归然的脸色从惨白胀成紫红,额角和脖子上的青筋狰狞,汗如雨下,被锁住的四肢剧烈挣扎,浑身颤栗不止。
那些颗粒是虫卵,只有在人体内才会孵化,破壳而出的虫子们会流窜入身体各处,疯狂咬噬经脉内脏以寻找出路;倘若凡人吞下虫卵,只会被活生生咬死,留下一具被虫子钻得千疮百孔的尸体;而修仙之人只要灵脉与金丹不受损,肉身便会自我修复,虫子一旦进入修士体内,不出一个时辰就会被灵力净化消失,所以这一个时辰内虫群会加快啃噬速度,而那成倍剧增的痛苦绝非常人能忍受。
用这等手段折磨修士可谓阴毒至极,因为虫子不会给灵脉和肉身造成实质伤害,就是一个痛字,却足以令人丧失理智,死去活来。
室内有贺音书施下的结界,充当一道密不透风的隔音墙,外面没人能听到他撕心裂肺的惨叫。
一夜过去,李归然嗓子都嚎哑了,如果他现在能动,一定扑上去和贺音书同归于尽!
在体内的虫群间歇、灵力修复内脏的寸阴时间里,他忽然想到,有点不对劲,整件事情都不对劲。
贺音书不喜伐罪峰作派,谢和清亦与他不和,历来伐罪峰弟子跟奥境峰相交甚少;他回来后,只有叶思容一人询问过楚芜的行踪,而峰上的师兄弟包括谢峰主都并未关注此事,那么是谁告诉贺音书楚芜不见了?
疼痛的汹潮再次袭来,卷走他思绪的同时剥夺了他的思考能力,豆大颗的汗珠浸出皮肤湿透了衣衫。
李归然眼前一片通红,近乎要把牙咬碎。
楚芜这个小兔崽子这回欠我的人情可大了!
“楚芜到底去哪儿了?”贺音书耐性有限,后腰倚着桌沿,兴致缺缺地审视他,“不想说?”
李归然强忍着巨大的痛楚,吼道:“说了……多少遍了!我、不、知、道!”
贺音书悻然发笑,还为他鼓了鼓掌,赞扬道:“如此深厚的同门之谊,着实感人,这就是你们伐罪峰引以为傲之义么?”
李归然恨不得手撕了他,骂道:“你懂个屁!”
贺音书疲乏道:“你既不愿意说,我也不逼你了,只是现在离和谢峰主约定的时限还早了点。”说着从宽大的袖中又拿出三只小玉瓶,语气轻慢,“还剩好一些,就慢慢来吧。”
……
最后一只空瓶落地摔得粉碎,贺音书踢开脚下的瓷片,穿过结界,走出了房门。
室外一片清晨的宁静,雾散云开,晨光熹微。
云攸凭栏而望,身旁一丛青绿翠竹,幽雅风致,他回过头来,“问出什么了?”
贺音书冷哼:“他既然能从你手下逃走,必定厉害着呢,怎会留下线索让人随便问出来?”
云攸纠错道:“不是从我手下逃走,是从恶风涧逃走。”
贺音书深吸气,沉着道:“低估他的可不止是我们,最关键的是——他为何要让人来试探你?”
“他一定是看见了我,可哪怕与孟弈面对面,我也有十成的把握不被看穿,到底是何处让他起疑了?”
“也许并非是对你起疑。”贺音书扶着一枝细竹,两指夹住纤薄锋利的竹叶,“你说那枚刺青只有他与焚琴知晓,或许他是想借别人之口告诉你,他还活着,他没有忘记是谁把他推下了万丈深渊。”
“这么一来,就必须得除掉他了,否则后患无穷。”云攸思量着,又道,“若他是从青冥派离开,总该有人见过他的去向,可现在毫无踪迹可循,他会不会根本就没有回来?”
贺音书:“辜焱清点过人数,除了几名重伤和犯规除名的弟子外一个不少,回来时也有其他宗门的弟子见他同李归然一起穿过了界域之门,应当不会有假。”
云攸一笑:“那可未必,琴修一族的咒术登峰造极,他是焚琴的亲传弟子,学些皮毛也足够掩人耳目,趁此机会金蝉脱壳了。”
贺音书眯了眯眼,“言之有理,那便先从江枫城查起。”
云攸的目光越过他的肩,看着适才他出来的那扇门,问:“那这个呢?也要杀掉吗?”
“你想打草惊蛇的话,尽可以这么做。”贺音书声调骤然拔高,厉色道,“我们最好在他们察觉之前解决楚芜这条漏网之鱼!如果出了差池,你我可都没什么好下场!”
“话是这么说,可却是不巧了,我有更为重要之事。”云攸拿出一枚棋子,“孟弈邀我去北陆赴他和焚琴的终局之约,恐怕我也留不到七日后的灵式了。”
贺音书脸色难看,正要出言讽刺几句,又听云攸道:“既然他刻意让我知道他还活着,那他早晚会来找我,我又何须着急?贺峰主审讯一夜最终一无所获,只能暗中追查楚芜的行踪了,那藏书被盗一事你又如何向伐罪峰和掌门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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