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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致的小楼隐匿在青翠的竹林之间,隐隐传来铮铮琴声,偶然微风拂叶,簌簌铮铮,铮铮簌簌,辨不清来处。

修长的竹叶在空中翻转几圈,飘然落在了被再素净不过的墨色衣料包裹的清瘦肩头,来人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抄手倚着棵较粗的青竹,一动不动地盯着小楼窗户露出的半个身子以及突兀的椅背——轮椅背。

琴声一顿,便听有人道:“阿绪琴艺倒是长进不少。”

“是吗?甄掌署也是这么说的。”

“中部军营里忙吗?你这个中部侍长大人当得如何?”

“还行吧,也就这个样,总归没有在家里舒服。”

“呵……思慕着回你的狗窝呆着。”

家……

素白的手指忽然扯紧了没有一针一线纹绣的玄色衣袍,握到了指关节发白,也似无知无觉一般,久而又缓缓地松开,低垂着眼睫认真地抚平皱褶。竹门一推,手上的动作不由地随之就是一停,脊背不觉有些僵硬。

“尊客是……”重绪狭长的眼眸几不可见地眯了一下,随着他话语一顿,屋里人问出声,“谁来了?”重绪微微避开身子,道:“兄长,是重相。”

重瑾握着茶杯的手一滞,又若无其事地送到唇边,“还不快请进来。”

重绪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重相,请。”又折身进屋扶着轮椅转了个方向,翻起一个倒扣的瓷杯,斟了杯茶水推至重彧面前,重瑾温声开口,“寒舍简陋,望重相还勿嫌恶。”

“……叨扰,多谢……”

重彧捧着茶,眼角瞥过对面二人,心里也不是个滋味,这几声“重相”更叫得他五味杂陈。

重瑾面色仍是苍白不改,时不时就会咳嗽上两声,整个竹屋里还是一股淡淡的药味儿,上任奉常后,更加温温和和的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压下那群纨绔学子的。

反而是重绪,他少年时不像重彧一样常年在沙场磨砺,也不似重瑾一样一身书卷气,却生性好动,重彧搬出将军府后他竟就在这里陪着重瑾,倒是越长越和重瑾相像了。

少时不懂事,勾心斗角那是大人之间的事,小孩子间总不嫌玩伴多,尽管母亲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嘱少和重五这个嫡子来往,他们也还是憋不住。打闹总会有的,闹过后又还是哥俩好,就算闹得大了,见了面还是忍不住蹦出一句“阿彧”,如今想想,竟是时过境迁,“阿彧”逐渐就演化成了“重相”了,还带着那么点儿的生疏与讽刺般。

还是重瑾先开的口,“重相可是有什么事。”

“……”重彧喉头一梗,实在找不出什么好的理由。

青龙堂那边授九还没来,十来号人就这么或坐着或站着地喝茶,谁也不吭声,重华瞅准时机将他拎了出来,却是要拖着他去自己院子里促膝长谈,他抽身就逃了,本想着去谢水轩转悠转悠的,结果脚尖一转,就到了竹节堂。

“……前几日在宴客斋里碰到了三……绪公子,还未来得及寒暄,又惦记着瑾公子身子骨不好,今日趁了这个机会,特地来拜会。”重彧有些心不在焉地转转了手中的瓷杯,也不知道是不是从百里辰身上学的这个小动作。

重瑾轻声笑了笑,疏远地道:“有劳重相挂念了,瑾身子一向如此,无碍。”

重彧颔首,默了默,问:“听闻绪公子上任中部侍长,可有什么不适应的?”

重绪一愣,抬了抬眼,显然没想到他还能关注到自己身上来,缓声道:“一切皆好,劳重相挂念。”

“马上便是殿试,大宣各郡县都在忙着会考,天下才子数不胜数,听右尚书说今年要比前年多上几成,命题与选任知贡举全交给了太学府,若是忙不过来,用得着帮忙的,尽管找步钦沂就行。”

重瑾微微颔首,“多谢重相。”

…………

就这么静了下来,重彧指尖忍不住扣了扣瓷杯,正想着自己还是走人好了,“叨扰了,告……”

“咚咚咚——”三声叩门声,不轻不重,又闻有人淡然开口,“瑾公子可在?”

重彧一怔,见重绪上前开了门,授九果然长身玉立于门前,一根玉簪将青丝束起些许,一身白袍也是干净得什么纹绣也没有。

他冲重绪颔了下首,视线在重彧身上一扫而过,对重瑾道:“重将军让我知会瑾公子一声,快开席了,顺道让我来将跑丢的人给拎回去。”

三人视线不约而同落在捧着瓷杯的重彧身上。

“…………”重彧迟疑地指了指自己,“我……吗?”跑丢了?!

话落就见授九以老父亲般地姿态冲他抬手,毫不掩饰嫌弃地道:“还不走,等我进来请你么?”

重彧:“…………”那你倒是进来啊!这么拽的吗?!

腹诽归腹诽,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放下瓷杯,一步一脚印地到了授九身后,听他客套道:“话传到了,先行告辞。”

“这等小事还劳九公子跑一趟了,烦相告,瑾随后就到。”

重彧揣着手跟在授九身后,正顺着石阶要钻出竹林,他张了张嘴,又把话压了下去,如此反复,最后只是轻声道:“谢谢。”顿了顿,又重新认真说了一遍,“谢谢。”

授九眼角晲了他一眼,道:“谢什么,谢我躺在青竹上看你强行找了一刻钟的话题?”

“……”重彧瞳孔缓慢地转了转,抽出一只手指着他,忍不住瞪了下眼,“啊——原来是你,我说这白日青天哪儿来的登徒子跑到将军府来猥琐……”

眼看着授九顿下步伐,转过半个身子打量了他几眼,接着又整个人转了过来,垂眼审视他,他识相地转开了话题,“嗯,真挚地感谢你在门外守了……欸,你干嘛……”

白净的广袖随着他手一抬在重彧面前晃了晃,重彧只感觉他手掌在自己头顶上落了一下,却生生有种他随时都会有冲自己天灵盖拍一掌的冲动。

“冲动是魔鬼,有事好商量……”

然而只是一下,授九就放下了手,如玉的指骨间夹着叶青翠,袖袍滑落盖去,他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原来是竹叶浅浅地插在了自己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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