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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康郡,风月楼。

风月楼,上三楼,镀上三金挽三兜。美人弄,清酒流,娇娘一舞天下动。

莫道是把千金掷,且将看尽曲逐鹿。姬姬鸣声问鼎原,本教枯花化春生。

宝马香车玉案求,自古美人英雄冢。

买乐寻欢,管中豹,窥不得。

风月无边,轻敲罗裙空照怨秋坟。

凤箫声动,瑶琴牡丹俯身扣酒弄。

无关风月,却又风月无边。

“方主就发发慈悲,帮帮在下吧,我也是实在没辙了,如果这件事被查出来了,我只怕是乌纱不保啊!”

波斯的地毯上,一群赤脚的舞女扭着腰肢,纤细的脚腕上金铃作响,薄纱的舞衣上绣着精致的牡丹花,在舞步下栩栩如生。

一边的大理石上跪着个三十多的男人,一直在对着玉阶上磕头,战战兢兢的,额头上已经隐隐有一片青紫,只差声泪俱下。

“求方主了,方主就帮帮我吧!这么多银子,我、我就算把自己卖了也凑不够啊!方主,您帮帮我,帮帮我,我愿意给你做牛做马!你要什么都可以!”

水晶帘后的玉阶上,一张锦绣江南的白玉屏风前,软榻上斜倚着的人眼皮动了动,好似叹了口气,抬了抬手,下面的舞女尽数退到一点,低眉敛目地站着。

伏肆指尖按了按太阳穴,颇为头疼的皱起眉道:“非是我不想帮你,那平小王爷此番押送粮草来摆明了就是有备而来,又有重相在旁,那虎跃涧的山贼们都放行了,你我又能怎么样?郡主不如回禀你们家大人,放过这批,此后自然还有大把的利益。”

锦康郡主颓然跪坐在地,“重相离朝,叔父正忙于算计朝中,打算一举将重相的左膀右臂砍去,又怎会儿有空来理会这事,他只吩咐我将这批粮草想办法扣下,好治小王爷的罪,可这事又何谈好办?如今我更是连重相的影都还没摸到,虎跃峡那群人就这样凭空消失,只怕是被押回卞京了。”

伏肆突然有些心疼这倒霉孩子了,他微微坐起了身,问道:“那你想我怎么帮你?”

“还请……方主借我笔银子将空缺补上,或者暗中收购一批粮草发放下去……再不济,可否将重相的行程告诉我……”

说到后面他自己也没了底气,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伏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可如今我手上也没有这么多银子借给你,你知道,财可不归我管,那重相的手段你也知道,手上又有二十七重卫,我如何敢随意探求他的行程?”

“可……可不是还有九方主么?您能不能帮我求求九方主?”

“可别提了,他是财大气粗的主,可如今是个朝廷的命官,如何能帮你?那重相与他是打小的交情,你觉得你与重相比起来如何?”

“……”连眼都入不得。

伏肆虚掩着打了个哈欠,摆摆手道:“你还是先回去吧,好自为之,且走一步看一步。”

锦康郡主张了张嘴,又没说什么,只好退出去了。

“为什么不帮他?”一身黑衣的恕贰走了出来,不留情面地踢了踢他抻着的腿,坐了下来。

伏肆白了他一眼,卷着宽大的衣袍往旁边挪了挪,一只手支着头道:“我为什么要帮他?真把自己当东西了,卖了能值几个钱?好笑!他仗着往我风月楼里送了些东西就自以为和我攀上关系了,整日里和他的好叔父干些见不得光的事,现在还腆着脸来让我帮他,做梦都怕没这么好的事!这么大笔钱出去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了,等下月汇结的时候让我怎么跟流七交代?更何况他是我谁啊?我能帮着他来坑害咱弟媳么?”

“……”恕贰沉默着别开了脸。

“看他慌成这副样子,平小王爷怕是没几日便要到了,那小九他们说不定也要到了。”伏肆拢了拢衣袍站起身,“不跟你唠了,我先去……”

话还未尽,就从窗边飞进了两只黑羽金尾的鸟,一只落在伏肆手指上,一只落在恕贰肩头。二人对望一眼,对着黑羽鸟动了动唇,又见鸟喙张张合合几次。

恕贰先将鸟给放飞了,没头没尾地道:“我赢了。”

伏肆的表情有些复杂,他一扬手,黑羽的鸟也从他手上飞离,“你赢个什么?得意个什么劲?”

恕贰搓捻了手上的桦茸纸,纸张在他指间化为灰烬,问道:“说的什么?”

伏肆将纸张握在手中——他的内力没有恕贰这么霸道,做不到将物什直接化灰。

“沁夫人。”

恕贰早已了然,不置可否的道:“我早说过,六净那药再加上合欢蛊太过霸道,先是有了副作用,又是得了失魂,只怕瞒不了多久了。”

伏肆眉梢一挑,当即不乐意了,“你怎么这么理直气壮啊?阁主和长老都商量过的事,容得下我们反对?六净不过也是按着他们的话去配的药,最后也没想到就这么糊里糊涂地用到了自家人身上,到现在都还每日诵经忏悔,遑论当初围剿埋伏他们时——”

话音戛然而止,恕贰抬眼看他,伏肆则眼角往上,顺着富丽堂皇的屋顶打量了一圈,终究还是没说下去。

恕贰压了压眼角,站起身道:“我要去趟楼兰。”

“楼兰?做生意?”

“查当年楼兰王女失踪一事。”

“这楼兰王女失踪已是数十年,怎么突然想起要查?”伏肆指尖在下巴上点了点,“更何况这楼兰王女不是据说跟人跑了么?”

“不知,尽快将楼兰王女的画像给我一份。”

话落,他身影一闪,直接消失在了门外。

伏肆只觉脑袋瓜子疼。

输了……输了……

他们的赌注是什么来着的?

锦康郡主秦珲是个举人老爷,说不上有多大的才华,托着关系,借着钱财,一步一步挤到了这个位置,也算颇有些本事。

赈灾的粮款除却差人押送,还可通过朝廷下放。各县各郡取自己应得的分量,剩余的就往下一个地方送。这个方法虽然能够省去送粮的麻烦,却也让一些贪官有可乘之机。先得粮的就多拿些,如此推进,到最后时所剩的根本没有多少了。但能落在最后的也都是小县城,心里明白来龙去脉,也只能自己怀揣着委屈,迫于上头的压力,什么也不敢说。

岷江东岸的赈灾粮款便是这样一批一批被搜刮没的,又有山贼趁火打劫,所以灾情一拖再拖,成了如今这副破烂样。

锦康虽然繁荣,但现如今的上贡一年比一年多,成倍累计,郡主这个位置听起来不错,其实也是个苦差,更遑论一个没有自主权的郡主了——秦珲。

他染指的粮款那可就多了,以至于现在知道年钰押送粮草过来,还有可能顺带核对前几次的粮款拨发单目,慌得要命,吃饭睡觉都在想如何将这个洞堵住,这才有了去求伏肆一事。

秦珲有些虚脱地迈进郡主府门,杜师揣着袖子在门前来回踱着步,见他进来,连忙迎了上去。

“怎么样?答应了么?”

秦珲摇摇头,反问道:“粮草队伍到哪了?”

杜师道:“后日便可到达渡口了。”

秦珲走进正厅,满面愁容地坐下,抬起茶盏却又放下。

杜师看他这副样子,从袖中掏出一页纸张,试着道:“我今日收到了封信,也不知是谁送来的、是真还是假,上面写的是……重相……”

秦珲一顿,随即接了过来,心里漫过算计,也没去深思是谁送来的,道:“那这九钦天呢?可是跟重相一路?”

杜师摇头,“不知,九方阁的人哪有这么好打听到的,不过依着京畿那边的说法,他们应该是一同的才是。”

“平小王爷带了多少人?”秦珲沉吟。

杜师愣了一下,随即道:“百余精兵。”

他心里明白,如果光是这平小王爷单独前来,那倒是无需担心的。平小王爷生性不攻心计,蒙混过去也不是多难的事。怕只怕重相来了,那可是个不敢得罪的,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手段狠厉,不少人都栽倒了他手上。看这阵仗,只怕他们两边是不碰头不散了。

秦珲锁着眉思虑了一阵,“既然送来了,说明也有推波助澜的意思,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一了百了。”他冲杜师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月出,风起,鸟惊。

一匹马悠悠地走着,树影婆娑,稀稀疏疏地落在马上之人的白袍上,好似绘成了一幅素色的画。

授九顺着先前重彧离开的路不急不缓地走着。有树枝断裂的声音,他伸手往头上一接,手中握到个寒凉的东西。

剑。

出锋。

出锋的剑鞘上还胡乱粘着张纸条。

“锦康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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