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校门,张西西带着陆枫往左拐。
“不去食堂吗?”陆枫问。
“早吃够了。”张西西回道,“带你去吃黑料。”
走出几十米,酱油爆炒混着炸猪肉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张西西带着大家拐了个弯,只见不过五六米宽的小路两侧满是做黑料的小推车。
最前面是炸豆腐土豆的,将四四方方的嫩豆腐炸到焦黄,撒上五香粉、味精、葱花儿和少许盐,铁铲快速地左右划三道,均分成小块。接着,手托着小纸碗,放一层豆腐,刷一层甜酱,最后铺上烤好的土豆,插上两根竹签。
后面两家都是做炒饭的。推车中间支着口小黑锅,左边立着一块板子,分别标着炒面、炒米和炒河粉的价格,右边是一袋子鸡蛋、一袋子小青菜,以及数个塑料小筐,放着切碎的洋葱沫、金针菇、培根、香肠小段和其他叫不出名字的肉。反正也不需要知道,只要用手指点“这个、那个”就行了。
“我吃这个。”张西西停了下来,“炒米饭,加两个蛋,还要培根、这个、这个…”
张西西指了一大串东西,神奇的是,摊贩主人迅速地就报出价格。
“七块五!”
陆枫继续往前走,在铁板烧的前面停了脚。
“给我个小…”
筐字还没出口,一只胳膊勾住陆枫的脖子,把他强拉走了。
“想吃凉面。”陆风说。
陆枫企图挣扎:“你想我不想!”
“你想!”
“我不想!”
“你想!”陆风威逼利诱,“数学课代表说的话永远是正确的。”
“现在又不是数学课!”看着铁板烧的摊子越来越远,陆枫只能放弃挣扎。
陆风捏了捏他的脸颊肉:“乖~”
看着面前淡出鸟儿的凉面摊,陆枫无力地叹了口气。
“来份凉面。”陆枫道,“什么都要。”
“好嘞!”摊主道,“你呢,小帅哥?”
陆风看了眼饭量,又端详了会儿价格表:“一份凉面加一份凉皮儿。”
陆枫问:“你还要给谁带饭?”
“没有谁。”
“你自己吃?”陆枫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生生地把“你是猪吗”咽了回去。
陆风对店主说:“凉皮儿和凉面拌在一起。“
摊主:“好嘞!”
陆风:“多要点黄瓜,不要胡萝卜。”
摊主:“好的。”
陆风:“不要面筋,不要花生,不要辣椒,不要香菜,不要葱,少加点醋,多放点盐。”
摊主一边搅面,一边说:“你一会儿再说一遍,刚才说得太快,我没记全。”
陆枫轻哼:“毛病噶西度!”(注:上海话,毛病真多)
摊主听他讲上海话,也用上海话回了几句。
这南方话在陆风耳朵里跟加密没什么分别。
回去的路上,陆风调侃着:“上海话听上去跟日语差不多。”
“还有更像的。”陆枫摆弄起来,“你听好啊,阿子末瓦,阿达希瓦。苦子末瓦,苦达希瓦。”
“啊…”陆风表情很是茫然,“我是…不对,我的日语应该是瓦塔希才对。”
“这句话的意思是鞋子没坏,鞋带先坏。裤子没坏,裤带先坏。”陆枫解释完,又快速地讲了一遍,听上去与日语无异。
“阿达西瓦,呵!”陆风被逗乐了,“还有什么?”
“嗯…”
陆枫斜仰着头。
大中午的阳光下,陆风正认真地看着自己,长睫上刷着一层金色的绒光,仿佛透明一样。
“还有…”陆枫不自觉咬着嘴唇,“侬个刚度,拎勿清楚。要吾侧母,乃伊组特!”
“侬我知道,是你的意思。”陆风回想着读音,仔细地问着,“刚度是什么意思?”
陆枫快速地眨眨眼:“刚度就是香港总督的意思。”
陆风长长“哦”了一声,心里却道:信你就有鬼了!
他拍了拍前面的张西西:“侬个刚度。”学得有七八成像。
张西西一脸莫名其妙:“好端端的,你骂我做什么?”
陆枫后脊一凉,脚尖向外翻转,准备随时跑路。
没料到陆风将他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手臂一伸,看似哥俩好地勾住他的肩膀,实际上将身上大半的力气压在他身上。
陆枫像来不及长高的小树苗,努力弓着背。
“教这小子上海话呢。”陆风笑得不怀好意,“那你做了个示范,不好意思啊。”
张西西看了看呲着牙、笑比哭还难看的陆枫,说道:“你这是教什么噶!要教就教点正常的噶!爷俩塞四嗯罗切八…”叨叨咕咕说了一连串话,“先教教这些用得上的噶!”
陆风皱眉:“哦。”拉着陆枫落后几步,低声问:“他丫的什么毛病?跟鸭子一样,嘎嘎叫个没完?”
“他应该是奉贤的。”陆枫说,“奉贤人喜欢在结尾加上噶。”
“那他那串爷两散散…”陆风蹩脚地学了几个音,“这念的什么咒呢?”
“这是数数。”陆枫掰着手指,用上海话念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虽说都是吴语呢哝,不知为何,陆风觉得面前人说起来格外温柔好听,看着少年细长的手指逐个收拢,仿佛在他心上不轻不重地抓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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