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拗不过她,收拾东西准备回程。
安然服了药,昏睡一路,阿竹顾及她身子虚弱,吩咐下头连人带轿抬回院子,落轿后方舍得唤醒她。
小堂妹的院落清简不俗,屋内处处能瞧出主人的细致。睡的是金丝楠木雕花床,上好的苏缎织锦帷幔,窗边搁着黄梨花木五屏风式镜台。似乎也是个附庸风雅之人,隔间书房内,案上罗列着文房四宝,书简垒高,墙上挂着飞墨字画。
粗略看来,日子过得甚好。偏欠了眼力劲儿,身在福中不知福,硬是要把心挂在程颐身上。既已嫁人,何苦想不开。有了公主,他眼里又怎容得下旁人?
阿竹一路搀扶她上榻:“夫人可有胃口?奴婢吩咐膳房备膳。”
胃口总是有的,不论生前死后。程府的厨子手艺一绝,她做鬼后也时常怀念。
鬼常挨饿,每到寒食节,她会随众鬼去哄抢贡品。那些都是生冷的,食之如同嚼蜡,难以下咽。不过有总比没有好,闭着眼吞下去,能裹腹就成。
这会儿子生了念想,便再也止不住了。她仰唇夷然:“那就先给我来份板鸭,清蒸鲈鱼,松茸鸡汤,嗯……再要一盏红枣枸杞燕窝。”小脸惨白,不扰兴致高涨,她说着两眼放光,依依不舍,“暂时就这些吧,不够再说。”
阿竹惊愣半晌,迟迟反应过来:“夫人,您怎么……”
“如何?有什么问题么?”她不明所以。
“您自幼不食禽类,鸡鸭这些可从来没碰过!”
不食禽类?人哪能不吃禽类呢?更何况这京师最有名的莫过于板鸭,以往她一人吃一只是没有问题的。她有些郁闷,小堂妹怎么有这么个怪癖,实在害人不浅。
她正想着,那头阿竹劝道:“更何况……您正在养伤,吃食当谨慎,不如换些清淡的?”
她失望至极,神情恹恹:“来碗稀饭吧,再给我两盏腌菜。”
“好,奴婢这就去准备。”阿竹应声。
方才报了一串菜名,光听着都叫人饥肠辘辘。可惜她暂且无缘美食,只能想想罢了。
她辗转榻上,睡意渐浓,不巧阿竹匆匆折返,急禀道,“夫人,大人来看您了。”
大人?莫不是谢元桢?
谢元桢杀人未遂,那莽汉又透露了他的意图,其心昭然然若揭,这个节骨眼儿来,也不怕她问起?
等不及细想,一袭绯色官袍闯入她的视线,目光顺势而下,便瞧那黑色的皂靴缓步而来。安然一窒,不敢多看,捂着胸口坐起身:“妾身有伤在身,无法以礼相迎,还望夫君莫怪。”她靠着绣垫,头埋得很深,始终不敢瞧他。
言毕,时下众人噤声。安然觉得有些不寻常,抬眼欲一探究竟,不料与来人四目相对,当即窒愣。
她有缘见过一次谢元桢年轻时的样貌。他本就生得丰神俊朗,只是当年他初入官场,稍显青涩。而今,经过两年磨砺,眉目更为刚毅了。她好奇得很,忍不住细细打量起他。
他刚从宫中回来,着的官袍,看着十分威严。虽是文官,浑身只一股书卷气,没有寻常读书人的酸儒味儿,也没有官家的迂腐派头,整个人鲜亮得很。他肤色白皙,乌纱帽下,双目狭长,鼻梁高挺,倘若不是气势太过逼人,倒像是画本子里走出来的俊俏郎君。
她痴看着他,乌发垂肩,面色苍白,偏偏一双眸子明如盈水,毫无防备的撞进人心坎里。
谢元桢驻足于床前,心底生出一丝怪异的感觉——她平日里总端着一股子优雅,自作聪明,骨子里却是寒酸的。可现下呆呆的看着他,反倒莫名透着灵气。
他眉头微敛,抬手摒退左右。
屋内一片寂静,她怯怯收了目光,耳边他蓦然言声:“听闻夫人城郊遇袭了?”语调清冷,察觉不出什么情绪。
迎面而来一股淡淡的迦南香,安然愣了片刻,恍神之际他已落座床沿。追溯往昔,这两人并不亲近,他似乎越矩了。
也有可能是在试探她。难不成他贼心未死,想要除她而后快?安然汗如雨下——他莫不是在等她翻脸,同他摊牌?
果不其然,谢元桢又问:“凶手可曾同夫人说些什么?”
她吞咽一番,仰脸摆出一副委屈模样:“妾身……昨日磕坏了头,前程往事忘记了大半,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哦?倒也稀奇。”他一个挑眉,含笑间透着别样的风情,“不过,方才夫人一直盯着我,难道不是有话与我说?”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