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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无谓她记恨他,单是在意她是为自己,亦或是为安家。他情愿她是为自己,不因旁的,至少能证明,在她心中,尚存他的一席之地。

只要秧秧还念着他,一切皆可重来。毕竟她曾深爱他。像她这般软心肠,定不会撇下他不管的。

“你不信我?”他凑近她,眉梢染上凄凉,手上不自觉使了力,“没护好你是我不对,你怨我无妨,但千万得信我。”

他专断惯了,总能牵着她鼻子走。比不得从前,凭什么要听信他?她负气,越发想挣脱。

二人拉扯僵持着,并无长幼尊卑之别。管家见状,明白了七八分。安六爷半道替闺女改名,族中多有人暗讽他居心不良。不论对错,名字是改对了。他家二爷当程颐是外人,他更没理由理会这些,于是轻咳一声回避了去。

安然警醒,转而撇清关系,“既是如此,便算我多心。往事是非对错,于我而言无甚意义。我的确怨过你,可时过境迁,终是看开了。你自有你的追求,官场上追名逐利无可厚非,是我无德无能牵绊了你。”拨云见日般的气调,神态平和得像观里的老道。

他许诺不伤她的家人,总归是守住了最后的底线。她怅然轻叹,“今日之事就忘了罢。日后你也莫来扰我了,我会严守秘密,以往种种都会烂在肚子里。”

还真是无情。她死缠烂打了多少年,又让他记挂了多少年?烂在肚子里?她也不怕撑不下!程颐不甘道,“你是如何看开的,不妨教教我。”

死了这么久,整日在街边巷口听人道七苦八难,悲欢离合,怨气不复从前。

这些都不必再提了。她一时缄默,又听他在耳畔咬牙,“封侯掌权,始终未将你列入权谋内。我若有心抛妻求荣,何须以命搏功名?你也太小看我了……”

心里苦的不只她一人,可惜她不明白。

他哂笑,“陆琮护你的去应天府,半道没同你说什么?往日做的那些腌臢事儿,怕是不敢声张的。亏你尊他为师长,与他推心置腹。”

她看起来迟蹬,蓦然生了不好的预感。可一想到陆琮因她在诏狱受尽苦楚,便气不打一处来,“你恼了就把脏水往无辜的人身上泼!”

“他无辜?”他的心拧在了一起,杀气腾腾,“他私自带走你的尸身,唆使岳丈一把火把你烧得一干二净,又将骨灰藏匿起来,叫你我生死不相见。我留他一命是看在你的情面上,若依本心,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他原来是这样想的!安然惶骇,“理都叫你占了,我死还不是因为挡了你的驸马路?”

“你当我稀罕?”

“你不稀罕,坊间那些传言都是空穴来风?”旧事重提,仇火重燃。她仰着纤细的脖颈,漠然严正,“安乐公主仰慕你绝非一朝一夕,你却从未与我提及。她视我为眼中钉,新帝上位,除了我是必然。你既然管不得,稀罕或不稀罕……都无关紧要了。”

仿佛回到了从前。她眼中蒙泪,且恨且怨,无助凄怆的模样,程颐在梦里是见过的。

他怜惜她,抬手想替她拭泪,反叫她狠狠拍开。他沉了沉气,扶住她削弱的肩,“我不曾对她生过念想。你去了没多久,我便谋划着借围猎之机取其性命。可惜,单折了一双腿,叫她苟活了下来。”

“她活得痛苦,我遂将计就计,放陆琮为她‘调养’。”他深深望着她,眼里盈着希冀,“她死时元气损耗得厉害,衰若枯骨,那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惨状,能否抵消一半你对我怨念?”

言尽于此,安然大概明白了一些,怔忡着半晌说不出话来。他见状吊起唇角,“此事,陆琮大约未曾提及。”

虚实难辨,她疲于纠缠,“你的愧疚我收下。我不怨你,你也毋需牵扯上旁人。先生不愿提及,定有他的道理。”

“他肖想你已久,自然盼着你糊涂。”

安然不料他知晓此事,略显难堪,“糊涂不尽然是坏事。”

程颐没了耐心,“归根结底,你就是不信我。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你问都不问,就有了断论。我受的煎熬你可有半点体会?”

她委屈至极,驳道,“分明是你先推开我的!”

时隔多年,仍会对她束手无策。他一贯不爱见她伤怀,从前是,如今亦然。

一时失言,安然后知后觉,避着他的目光踅身朝庭外,黯然神伤——他从不知她用情深浅,更不知她为他做到何种地步。

喉咙一阵酸涩,程颐松散着身子,从身后抱住她,脸埋入她颈窝里。

仍是记忆中的玉兰花香。阖上双目,回想八岁初遇时的明朗活泼,至十四五岁时的般卑微谨慎,她的种种模样他都记得。

他的确恃宠而骄,仗着她情深不移,把她的心踩在脚下。然而他就是不愿看她嫁给别人,更是恨透了陆琮兄长自居的别有用心。

将她伤得体无完肤,都无碍他厚颜去安家提亲。秧秧那样烈性的脾性,自是不愿嫁他。只因他顶着四品官衔,安家势弱,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他便可以毫无忌惮的羞/辱/她——“事到如今,还有人敢娶你么?你不嫁给我,你能嫁给谁?”

他恼她有始无终,转而去应旁的亲事,出口伤人,意在恫吓那些痴心妄想之徒。只是,那样境地下嫁给他的秧秧,当是半点喜悦都没有的。

诚如安二爷所言,他欠秧秧一个交代,致使她思虑过重,与他生了嫌隙。可即便如此,她还是爱他的,这点他能感受到。不过没了往日的坦然相对,多了几分沉稳内敛,她谨小慎微的模样,着实叫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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