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历的年底毕竟最像年底,村镇上不必说,就在天空中也显出将到新年的气象来。灰白色的沉重的晚云中间时时发出闪光,接着一声钝响,是送灶的爆竹;近处燃放的可就更强烈了,震耳的大音还没有息,空气里已经散满了幽微的火药香。”鲁迅先生在《祝福》的开头对于农历新年的描写,是我们语文课本必须背诵的一段。
要说旧历的新年,年味最足的还是在农村。节气进入腊月,天寒地冻,姬家庄的人们已经在为即将到了的春节忙碌了。过年首先要给家人置一套新衣服,于是大家左邻右舍互相联系好,去一趟县城,不论好坏,大包小包买回来,就算安心了。家里孩子多,家境差的,就老二穿老大的,老三穿老二的,也能凑合过个年。不过,过年那天,小伙伴们凑在一起,就喜欢攀比谁穿的好看,大人们也总是拿孩子衣着开玩笑。有一年,二蛋直接穿着他哥的西服,结果走到哪里都被大家逗笑,二蛋的自尊心受到伤害,回家和妈妈抱头痛哭。
等到腊月二十三,就正式进入过年的节奏了。当地有谚语说: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炖羊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闹一宿。
二十三当天要祭灶王爷,给灶王爷吃糖瓜,糊住灶王爷的嘴,让他“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
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这一天,全村人都在大扫除,把家里一年来积累的各种杂物,全都搬到院子里,有用的就擦洗干净,没用的就直接扔掉。锅碗瓢盆,床单被褥也都拆洗干净,除尘布新,过个干净的新年。
猴蛋家里开着村子唯一的粉房,到了磨豆腐这天,我们都去看热闹,并惦记着最后锅底上的一层豆腐渣,蘸点醋,非常好吃。不过那神奇的做豆腐的过程也叹为观止,只见猴蛋他爸往熬着的豆浆里一点点加醋,豆浆就开始慢慢结块了。长大后,知道这是蛋白遇酸之后,变性的结果。
杀猪宰羊是二蛋大爷的专利。他和村里另一个老伙计合作,选村里一头最肥的猪来杀了。杀猪的全程,我们都跟着,但大人一般是不允许我们近距离观看,太血腥,太暴力。杀完的猪肉,全村人就分吃了,二蛋大爷只挣个手工费。留着的猪下水,二蛋大爷就拿回家,好好洗干净了,晚上喝杂割汤。有时,二蛋大爷也杀一只羊,但因为羊有膻味,有人不爱吃,须得预订的数量够,他才动刀子。往往这个时候,我们也可以沾沾二蛋的光,凑到二蛋大爷的小羊窑,改善下生活。
蒸馒头要烧柴火,过年当天早上也要生大火,所以打年柴就成了我们孩子们必须完成的任务。几个伙伴约好了,拿着锯子,绳子就往山里进发。专挑那些已经干枯死掉的树,好砍又易燃,从山里先拖到大路上,再拿绳子绑起来,一人一大捆,刷刷刷地往家里运。
除夕晚上,怀抱着美好的梦入睡,一年中最幸福的一天就要来临了。初一一大早,父亲把院子里的柴火点燃,红彤彤的照亮了窗户,外面鞭炮声此起彼伏,新年到了。
新年第一件事,就是到村口的庙里烧香,从零点开始,就有人陆陆续续开始去烧。
孩子们喜欢穿上新衣服,跑出去捡炮,或者去给长辈磕头要压岁钱。东头老钱家,因为在市里煤矿上工,还是个小队长,公认村里最有钱。老钱自己也以有钱人自居,回家过年总要带上一个最大号的长鞭,挂在他们家门口的槐树上。老钱会给每一个来报到的小孩,都发两毛压岁钱,就冲着这两毛钱,村里的大孩子,小孩子都来他们家门口聚集。等时间差不多了,老钱家大儿子就自豪地点燃自家的鞭,瞬间噼里啪啦,响声震天,孩子们欢欣鼓舞,老钱全家笑容满面。鞭放完了,总有一些没响的碎炮,就成了男孩子哄抢的战利品。
初二到初六,主要任务就是走亲戚,你去我家,我来你家,节日的气氛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而过了初六,真正的重头戏才开始了。
闹元宵,是当地最盛行的节目,直接把春节气氛推向了高潮。当地每个村子都有自己的特色项目,有舞龙的,舞狮的,踩高跷的。姬家庄曾经的项目是打花棍和推小车,总教练就是二蛋的爷爷。随着音乐的节拍,打花棍的女孩要舞动花棍,击打自己肩膝腿等部位,还有唱词的配合。
“正月里,正月正,正月十五闹花灯;花灯好,侬要瞧,花灯好,侬要瞧,呀呼咿呀嘿…”
紧接着就唱“二月二,龙抬头,大家小户使耕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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