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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认为灵魂是一种气体,也有些人认为灵魂是一种光芒,还有些人认为灵魂是一种思想。

娃娃脸猜不出自己那次所看到的珍妮的灵魂是什么物质,但他确信自己确实是看到了灵魂,他从某个地方向下俯视,轻而软的珍妮悬在半空。娃娃脸有点儿害怕但也好奇,两天来一直在回忆这段似梦非梦的经历,甚至如厕的时候也在想。他低着头盯着抽水马桶发呆,忽然就想起“梦”中的场景正是这样的卫生间,他循着记忆中的线索环顾四周,没错,就在这里,新换上的浅蓝色的马桶盖,不停地滴着水的淋浴头,还有地上几撮珍妮的卷发。

娃娃脸兴奋且颤栗着试着推测自己当时的位置,他的视线停留在天花板西北角一个拳头大小的黑洞上面,然后他就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怎么可能,那个洞只够钻进去一只老鼠,他一个大活人又如何能从那洞里向下窥视呢。

但好奇心仍促使娃娃脸想看看那洞里是否真的有一只老鼠,他光着脚踩在马桶盖上,房子的天花板并不高,因此娃娃脸只踮起脚就能用手够到那个黑洞。

也许是因为冯太太近期没有打扫过卫生间的天花板,娃娃脸才用手指勾了一下洞口就被灰尘迷了眼,而且是两只眼睛双双被迷。娃娃脸连忙去揉眼睛,并且摸索着从马桶上下来,找到水龙头开始清洗,然而怪的是,无论他怎样冲洗,眼前都是一片灰蒙蒙,像是被什么东西遮在了瞳孔上。

娃娃脸摸索着往门外走,然后就听到了冯太太的声音:“怎么了,这孩子?满脸是水的,也不说擦擦就出来了……眼睛怎么了?”

“冯太太,我的眼睛进了异物,现在看不见东西,请帮我把珍妮叫过来,我需要她把我带去医院看看。”娃娃脸表现出不同于他外貌的冷静,冯太太反而急了:“眼睛进了异物?老天爷!这孩子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珍妮!珍妮!丫头片子还不赶快过来!”

珍妮从房间探出头来,脸上正糊着面膜,一张白脸把冯太太吓了个后仰:“还装神弄鬼儿呢!快看看你小男朋友罢!”

珍妮光着脚跑过来,见娃娃脸目光呆滞,慌得去捧他的脸:“怎么了怎么了?”

“还问怎么了!快送他上医院去罢!”冯太太一向喜欢娃娃脸的懂礼貌爱助人,一向看不惯珍妮的浓妆艳抹热男冷女——见了男人热情见了女人冷淡。甚至在内心深处想着,怎么被蒙住眼睛的是娃娃脸而不是她呢!

珍妮早慌了手脚,顾不得穿上鞋子换掉睡衣,扶着娃娃脸下楼开门叫出租,脸上还粘着面膜。

医院的病人不多,然而医生开始给娃娃脸诊断却已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了,珍妮因为穿着睡衣来的,身上分文未带,救死扶伤的医生说:回家拿钱去罢,拿了钱过来给他检查眼睛。——珍妮当时就想把那医生的眼睛挖下来。

检查后的结果就是没有结果。

“什么都没有,”医生说,“他的眼睛完全健康。”

“那为什么他看不见东西?”珍妮强忍着怒气。

“……这样吧,留院观察几天。”医生开始低头在单子上写着什么,“住院费普通间每天一百二,单人间每天二百。我先给他开些药,你到交费处缴费吧,先预交三天的。”

“开药?开什么药?你们都检查不出是什么病来就开药!”珍妮忍不住叫起来。

“好了珍妮,”娃娃脸摸索着拉住珍妮的手,“别着急,总能检查出来的,咱们先回家吧,我不想住院,反正这里离公寓也近,明天再来检查检查。”

“不留院观察怎么能给你检查出来呢?”医生不甘心娃娃脸就这样走了。

“是啊,不留院观察你们又怎么宰病人呢?!”珍妮狠狠地瞪了医生一眼。

娃娃脸忙拉着暴怒的珍妮往外走,呯地撞在了门框上。

*——*——*——*——*

燕彤帽子上的照明灯始终亮着,虽然照亮的只是她身后已经走过去的路。她一直走在老李的后面,所以她看见了老张是如何从她身边擦过去蒙住了老李的照明灯,又看到了老李扭过脸来时是如何被吓到面孔扭曲的。

老张和老李面对面地站着,谁也不说话,燕彤却没耐心陪这对老哥俩歇大晌,她看见有谁正迎面向自己走来,伸着胳膊,像是要来蒙她头上的照明灯,燕彤忽然把帽子转了个方向,用灯照向前方,那伸着胳膊的家伙就愣在了原地。灯光将这家伙完全罩住,使之无处遁形,燕彤看见他穿着和老李差不多的工作服,也戴着一顶有照明灯的安全帽,面部却看不太清楚,不是燕彤的眼神不好,而是这家伙的面孔确实已经模糊不清。

燕彤准备走过去打个招呼,有人不识趣地拽住了她的脚腕,燕彤低头看看,一个人匍匐在地上仰脸儿看她,又有人拉住了她的胳膊,抱住了她的腰,还有人上来勾她的脖子似乎想表示友好,燕彤看着他们,他们也看着燕彤,干裂的嘴唇翕合着像在乞水,然而他们从喉咙里撕扯出的愿望却是要燕彤给他们太阳。

“辛苦了,各位。”燕彤说,所有人模糊着面孔看着她,“老李,起床了。”

老李一个激凌回过神儿来:“啊——”

老张就冲他笑。

“太阳……”老张说。

老李踉跄着后退:“老张……你没事……没事吧?”

燕彤过来拍了老张一下,老张就歪在地上睡过去了:“你陪着他,我逛逛去。”

“不……不……”老李扯住燕彤的胳膊。

“那你也睡会儿。”燕彤也拍了老李一下,老李就和老张睡成了一堆。

矿井其实不大,燕彤只用了十来分钟就逛了个遍,除了地上扔着一两把铁锹、三四个帽子、五六只鞋子,就再无他物。燕彤再次叫老李起床,然后问他:“5月18号的矿难,你知道多少?”

“我……我不太清楚那件事……”老李腿有些软,歪着身子靠在墙上。

“老张。”燕彤用脚尖碰碰仍睡在地上的老张,老张就醒了,慢慢从地上站起来,燕彤问他:“5月18号发生了什么?”

老张忽然把帽子上的照明灯打开,一边摸索着往前走,一边对着老李说:“……所以我说啊,自古这包工头就没有一个有人性的,把工人们啊往死里使,我听说去年有个包工队就在这乌山上出了事,原因就是包工头为了挣钱违规作业,结果一个队的工人全埋在矿坑里了,唯独就这个包工头活下来了……”

老李歪在墙上出了一身的冷汗,老张失踪当晚的情形被他原景重现,他帽子上的照明灯照在矿洞的墙壁上,逐渐映出许多的人影来,老李慌得四下里张望,只有正挠痒痒的燕彤、不知死活的老张,还有惊慌失措的自己。

老张立得笔直,像一台立式放映机,他帽子上的照明灯打在墙上所照出来的人影来来往往的忙碌着,开始有人吆喝着:“大家加油干啊!今天晚上有炖肉吃哟!”

“好!”影子们叫着,兴致高昂。

忽然一阵隆隆的声音由近及远传来,有个人影奔过来喊:“透——透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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