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柳续在某只野鸡的鬼叫声后还能勉强入睡,那么这一嗓门的袭来,又将他从混沌中捞出来“鞭打”。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一尘不染的房里,头上有屋顶挡住了外界的光,窗子也被关得很死,无法判断现在是什么时辰。以往那些血腥和干燥没了,换成了一股清淡的味道,是桌上燃着的那枝香发出的,有安神作用。
看来带他来这里的人格外用心。
可身上每一处感官依旧疼得发颤,甚至比第一次睁眼时更加难熬,火烧似的,柳续费力咬牙伸手往后撑,试图把自己从那软暖暖的床榻中拔/出来,结果不小心压到了头发,顿时头皮一痛,又重新“咚”地一声陷了进去。
这次是真的彻底醒了。
“……什么活的?”醉生梦死间,柳续脑袋里回荡着刚刚听到的话,心里盘算道,“好吧,我可能又没死成。”
“……”
不过这些后辈们说话真的是太无礼了。
从将军像里睁眼的那一刻起,柳续就感受到自己的“重生”牵动了城墙和境外黑沙的平稳,后辈们活泼能折腾,仿佛是排好了队伍来欺负他这位“百岁老人”,叫他压根来不及好好回想生平,凭着那么一些零碎的记忆,就扛起重任上战场,连在此回黑沙“赴死”的心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如今,百年前和昨日发生的那些事情如同泄闸的洪水,同时冲进了他的脑袋里,前世今生,死去活来,全都被胡乱地搅成了一片浆糊,反倒是让柳续有些束手无策。
对了,除此之外好像还碰见了一只混进皇族的小妖,红色的,小妖的祖上多半是鹦鹉一类,哪都好,就是太“不拘小节”了。
门外没法安静了,越来越闹腾,柳续听到了一大片脚步声靠近,少说也有十来人,其中有个人的声音扫荡一片:“去你的!你才是活……你才是死的!”
颐渊和谭泽雯瞎扯了大半天,本想着偷偷地溜去看一看那位将军的睡颜,不料被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截胡,偷看没成,还把之前的火气一并撒了上去:“你谁啊你,怎么说话的?!”
来者是两位年轻人,他们年纪身形相仿,但面容神态上却差别甚大,侧立于后位的黑衣人双手抱胸,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反倒是前方的白衣公子一副健谈阔绰样,手中折扇“唰”地一开,在徐徐清风中狠吸了一口气:“我乃……”
“停!”颐渊紧急掐断了即将到来的长篇大论,简短问道:“名字?”
“谢锦城。”
“后面那位哑巴呢?”
“许衡。”
“身份?”
“朝廷官员,术士阁子弟。”
“来干嘛?”
“内个……陛下让我们留下来保护您,信吗?”
“不信。”颐渊回答得毫不含糊,“二位,你们很着急吗?瞧这头顶太阳大的,不急的话你们先去吃个午饭,慢慢地,轻轻地出去,千万别闹,我让这位谭大人……”
“付账”二字还没还得及出口,颐渊一侧头就发现老头不见了,气急败坏地叫道:“靠!人呢?”
谢锦城灿烂的笑僵在了脸上,手上的扇子没停,吹得满头冷汗,然后歪脑袋斜吹口哨,默默地指了指屋内。
颐渊“呵”了一声:“多谢。”
屋内,柳续已经被闹得一个头两个大了,扯着被子捂过脸。
这时,他身边传来一个发颤的声音,很轻,不至于吵“舅舅……阿雯来看看你。”
那从黑沙里被捞出来的余痛仍在,反应比正常情况下要慢上好几拍,但柳续还是耐着性子听此人说完。
柳续心想:“乱认亲戚的?”
不对,他从那些杂乱的记忆中牵扯一缕来看了看,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有一个侄儿,当年还因为小家伙太笨,被队里的士兵欺负到气鼓鼓地抹眼泪。
没想到当年那小骑兵居然能活到现在。
百年的浑浑噩噩和伤筋动骨冲淡了许多七情六欲,那些东西侵蚀了他的皮肉和脾性,迫使他成为了一个薄情寡义的人,哪怕是血肉至亲站在面前,都很难感受到动容。
是了,这一次回到大宸,柳续不仅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骨头都错了个位,还连带着情绪起伏都没了,他的世界里仿佛遗失了什么能调和味道的东西,成了真真正正的“清汤寡水”。
柳续睁开线条狭长的眼睛,面前是一张颇为熟悉的脸,可除了熟悉,也没多的了。他在心里琢磨着词,下意识地说道:“乖,没事了。”
谭泽雯本还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疲惫,听到这句回应后,立马变成一个得了糖的小孩,心里乐滋滋的,大气一出,嘴上重复了三次“没事就好。”
再看柳续,他似乎已经没打算又接下去的反应了,只保持着固有的微笑。
“那……”谭泽雯想问问当年的事以及为什么突然回来了,可话到嘴边,说不出去。
也罢,回来总比不回来要好,原因有时候没有那么重要。
柳续这才温和地问了一句:“阿雯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的。”
终究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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