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云说好几回找大哥有事了,章郁云都让他在电话里说,对方一言不合就撂电话。
这日下午三点,章郁云忙在文山会海里。
例会上,设计总工岩井是个日本人,他的二十四小时翻译今儿个请假了。老头在中国都待十来年了,恁是讲不好中文。
和项目的几个负责人争执起来,那大阪口音的英语,真是笑惨了章郁云。
他坐在上位上,一脸吃瓜自觉地玩手机。两队人马吵得差不多了,他才出来作和事佬,一口中听的伦敦腔,安抚臣子心,各司其职罢了,朝事不朝人,互相理解理解啊……
方秘书在边上忍俊不禁,不一会儿,又告诉老板:小章先生在你办公室等你。
方秘书口中的“小章先生”是章晏云。
他是个奔赴在热血一线的“刀锋战士”,平旭总部大楼也轻易不会来。最后章郁云从会上溜号出来,刚回办公室,看见晏云双腿打叉地搁在他的桌案上,人也躺在他的办公椅上,在假寐。
闻得他的脚步了,椅上的人大喇喇地侧首过来,撤回长腿,慢腾腾从椅子上起身,还位给兄长,“讲真,让我没日没夜地在这样的环境里忙,我能无聊死。”
这话章郁云绝对认可,有人天生为某一个职业而生,他极为信奉这种天赋论。
他关照方秘书给晏云换茶,自顾自地点烟,“我想,你不至于来试试我的座椅软硬度的。”
晏云不抽烟。可是兄弟俩从不避讳二手烟。
“哥,你多久没去爸爸那边了?”
章郁云唇际衔烟,右手食指揉揉了发涨的太阳穴,不动声色地吞吐一口,继而把手里的防风火机丢到桌案上,“怎么,他不好?”
章晏云苦笑一声,“说真的,难怪外面传得那么难听。章仲英的孙子是儿子,儿子是孙子。”
“大哥,你太凉薄了。”
“对父亲。”
章晏云说着扔下一个映着市立人民医院logo的体检资料袋,父亲体检报告很不理想。
“他左心房……”
“够了。你不必说那些我听不懂的,拣重点说,是治还是养?”章郁云坐在烟雾之后,似乎还嫌不够浓重,他三两口抽完一根烟,烟灰狼藉洒了自己一身。
“治的话,你作为长子出面家属签字;养的话,你出钱?是这样嘛?”
“不然呢?”章郁云冷笑反问弟弟。
“人说商人重利轻义……”
“老二,我有必要提醒你,你爷爷是商人,你父亲是商人,你和你母亲全是这些个商人养活的。”
“他再不济是你父亲!”章晏云冲案前人捶桌子,“章郁云,我可怜你!你以为爷爷多宝贝你多热爱你,你不过是他枚棋子罢了,学着他的步子走路的一个没血没肉的棋子玩意!”
案前人全然不恼。他歪坐着,打量自己这个容颜俊秀的异母弟弟,“他是我父亲呀,我没不承认。那么,你去问问他,我是他儿子嘛?这些年他替我谋划过多少,我和他已经不睦到白纸黑字都没我的份了。试问一个亲娘老子,心都歪到这个地步了,我还去他妈舔什么狗屁玩意……”
“如果你是要爸那些股份,我可以全都给你!”
章郁云闻言,笑开了花,眼角里吊捎着无尽的蔑视与嘲讽,“晏云,你也老大不小了,别尽说些天真无邪的话。我吃不消。”
言尽于此。二人陷入一阵失语,重新接上话的是章郁云,“我知道了,有功夫会去看他。晏云,今天你作为弟弟来规劝我,我听得进去。”
“但我们兄弟俩,从未以彼此儿子角色交心过,”
章郁云告诉弟弟,他母亲在他五岁时过世了,她有严重的抑郁症,割腕的,那日他从幼儿园回来,进去母亲的卧室,床被下殷红的血。
那味道他至今能呕出黄胆水来。
她在割腕前,烈酒服了大量的安眠药。
而他父亲不到一年就娶了新妻子,也有了新子。
章江两家一致封锁消息,对外只说母亲是因病去的,因为此前她已经在戚友圈里消失好几年了。
当然死因无可疑。确认自杀。
他们的父亲并不曾谋杀任何人,但是他们的感情跌进冰点,他又在人死后急急冲刷到那人的印记,至此后也从不亲近章郁云。
人心是要暖的,贴靠着那种。
我想一开始他是有愧疚乃至畏惧的罢,久而久之,就跌落到生疏了,彼此间豁开了鸿沟。
我和他早就从父子情分上脱相开来了。
“晏云,你教教我呀。我该如何做个人人都爱的章郁云。”
兄弟俩这样谈不出一致来的,他们一人筹码是爱,一人筹码是恨。
*
晚间,乐小姐给他来电。
说好久不见。
她的住处。
章郁云甫进门,乐小姐的开场白就是他们工作室的炒作恋情上热搜了。
章郁云没兴趣关心这些,问她讨酒喝。
他同乐小姐是在酒局上认识的,她是那日做东人请的“座上宾”。
漂亮,很有辨识性的美。
这也是明星比一般人要具有的最起码的闪光点。
乐小姐很慧黠一个人。恭维话一听就破,还反过来俏皮地揶揄他,章先生看着就是不会看电视剧的人。
何以见得。
你眼里没烟火气。
哦?章郁云自己都好奇,那有什么了?
生气。乐小姐促狭道,还有铜钿的影子。
您是个很道地的商人,只是稍微出众些。
乐小姐正在上升期,她并不缺资源,也不缺金主。她坦然地承认,好欢喜章先生的身条及面孔。
您允许我喜欢你嘛?
她比谁都惜自己的前程。坐章郁云身.上前,就朝他抱歉,不能公开恋情,或者干脆简单点,我们互不干涉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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