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怀里缓缓抽出来一个东西,一言不发地丢在沈醉脚边。
“不好意思,沈门主,”她道,“玉箫我已经有一个了,实在不需要这么多。”
她连看都没看沈醉一眼——覃步胭害死了秦衍,她就让沈醉亲眼目睹所爱非人的样子,她不让他死,她要让他活着把这痛彻心扉的滋味尝地淋漓尽致。
沈醉却从六神无主的状态里发声叫住她:“等等。”
天边夕阳的余晖是今日最后一次回光返照的辉煌,她迎着光,身后的影子被拉长至沈醉脚边,两个人隔着一段不算远的距离,她闻声站定,然后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沈醉当年一手创建十三庭,逐渐发展壮大的时候他也才十几岁的光景,自那时起便一直致力于和秦家作对,双方之间由来已久的恩怨由十三庭起头,掳走秦徽重伤秦岫为源,后来她做了少主,逐渐感到很多东西都力不从心,痛恨上自己再也不能恢复如初的身子,将屋里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个遍,咬着牙给十三庭记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记恨上了。
开私牢,设阵法,她曾以一人之力将其刀光剑影悉数挡了下来,往后数年他们明里暗里互为仇敌,相斗不止不休,一直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关系,不是说从未见过,亦或是不知不晓相处几年,这仇说不作数就不作数的。她觉得既然到了这种地步,已然算是撕破脸皮那样恶化。
没有什么好说的。
她一直在等沈醉的下文。
亦或是说在等他给一个这么做的缘由和解释。
良久,他将怀里那颗乌七八糟的头颅放下来,好不容易从打击中回过神,难为他竟然还能站直身子。在地上蹲久了,起身的时候腿也泛麻,头也发晕,他似乎是想强行撑起来一个笑,奈何力不从心,只僵直地勾了勾嘴角,声音嘶哑地问她:“你还记得……前朝大梁吗?”
她一顿,不明白话题怎么就转到前朝上,只道:“记得。”
他终于不再挣扎,表情彻底萎顿下去,又带着股不知名的怨恨,一字一句讲出原委:“那你也应该知道,大梁的国姓……是沈。”
话出口,已然掀起惊涛骇浪,她猛然回头,看着他的目光不由得惊诧。
秦家所经三朝屹立不倒,大梁便是其中之一。她记得,怎会不记得,可那时的家主还不知是族中哪位长辈,别说是如今的秦岫,连她祖母的亲娘说不定都还没个影。
天下沈氏之人何其多,秦岫原也没往那方面想,毕竟距离前朝灭亡早已是不知道多少年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了,风平浪静到现在,一直都没听说过当年的沈家有后人留存于世的。
他道:“我比你想象的更不甘心,左右我们之间的恩怨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接下来我还会做更多你想不到的事……为了送你去死。”
话说到这份上,有些东西就不必再深入点破。
多年困惑终于明了,她茅塞顿开地想:“原来如此……追溯起来我族还是他家的旧臣,怪不得,怪不得,他这是要寻仇呢。”
大梁灭朝后只余下三家世族,谢家野心勃勃,早已不满屈居人臣,一朝拥兵谋反,将其扳倒后自己黄袍加身,登顶上位,大殷皇朝自始而立。陈家一并追随,至于当时极得大梁帝的宠信,在贵族世家里最负盛名与威望的秦家却碍于家规中横列一条“不得参与皇位之争”,对此自始至终作壁上观,位于中立,眼睁睁看着大梁被取而代之而不置一词,不为所动,甚至又转头投往新朝,甘愿对昔日同僚俯首称臣,可谓冷心冷肺至极。
他们的忠心耿耿似乎只对事不对人,无论谁做皇帝,秦家都会抛弃从前一切,在新帝座下重新来过,族中所出的文臣该对国事费心照样费心,武将该在边疆费力照样费力。
这是他们贯彻百年的求生之道。
甚至于秦岫离开后回到家中,还一直在想,按理来说沈醉要恨,不是也应该最恨当今圣上才对么。谋反的不是秦家,让沈氏跌下神坛,使他这个流着皇室血液的后裔流落江湖的也不是秦家,恨她算怎么回事,什么道理?
她多日百思不得其解,却在听闻谢暲和沈醉喜讯的时候,一个念头从万千思虑中杀出来,骤时跃然而上。
沈醉这回的动静太大,他不以复国为目的,重整旗鼓找谢氏复仇也就算了,怎么还心甘情愿嫁给谢暲,谢暲那样的人又怎会放着联姻的大好机会不要,甘愿娶一个没有任何稳固势力,对争夺皇位并无益处的男人?
沈醉在朝中必定有人保驾护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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