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德尔人反应不及,竟被撞出十米远,仰面倒在翠绿的萋烟草地上,全身裹着跃动的烈焰。
火球消散的灰烬在他的胸前铺散开来,紧紧附着蓝色长袍上,却无法掩埋那五边形徽章的荣耀之光。
细心观察的人——在惊愕与慌张中手足无措的多格显然不是——会发现,火焰并没有因为索德尔人的倒地而扩散到易燃的草地上,甚至没有侵损他的衣袍一分一毫。这火焰就像地狱的追命厉火,准确无误,不伤无辜,生势不绝,炙烤灵魂。而索德尔人是深渊恶鬼,又是超凡圣人,在这无声的压迫中不为所动。
多格急奔上前,却听得索德尔人大喝道:
“滚开!这只是引航鱼!”
话音刚落,从火球出现的方向飞来三支八棱冰锥,完全超越多格那慢得可怜的反应速度,刺入索德尔人浴火的身躯。
那一刻,多格以为自己听到一种声音,似乎是餐叉戳入熟牛排的细微声响。他对索德尔人的感激与关心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对死亡的恐惧。
人们常说“我愿舍弃……”的豪言壮语,却在死亡面前苦寻托辞。对于大部分人,舍都是以得为基础的,即使是与魔鬼签订契约,他们也不会放弃所谓的“应得的权利”。而死亡意味着无尽的失去,无论是既得的,还是“应得的”。生命赋予人类所有的美好与幸福,而死亡则负责回收这一切,或者说是盗取这一切。生死间的抉择才最能体现一个人的心性,是对一个人心性的最大考验。
当多格冷静下来,难得地再次成为一个清醒的人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跑出一百多米远。对于他,这个距离称得上“滚开”了。
回望战场,他发现索德尔人孤立着,身上的火焰早已熄灭,原先插在身上的冰锥也消失不见,皆是不留痕迹,仿佛不曾存在过。
火焰过后没有余烬,冰融化后没有水,肉体受伤不流血,这些颠覆了多格在萨克学院里学过的自然科学课的画面让他头脑胀痛,尽管他一向不喜欢自然科学课——那个老师就像一只掉进土豆泥的土拨鼠。
“你中了我的追魂火,就别想活着离开。”
这声音自远方传来,渐行渐近。轻浮,自傲,充满活力;却又故作深沉,在某些自以为很威严的字词上加重语调,并且刻意制造出抑扬顿挫的效果,就像年轻的自由之神海利恩在模仿一个凡人老头演讲。
索德尔人不发一言,只是注视着草原与天空的交际处。他没有拔剑,双手自然地垂在两侧。
随即,一个年轻人出现在永不离去的白昼之下,从索德尔人注视的方向走来,在一定距离停下。在这个距离,多格正好可以看到他那掩映在蓬乱棕发下的英俊面庞。
他身穿棕褐色法袍,不着一丝花纹,与一头棕色的卷发形成首尾呼应;手持一根乌木杖,杖头嵌入一颗蓝色晶石。晶石表面光泽黯淡,棱角错乱无序,就像山间随处可见的大块碎石,使人难以联想到炫丽的魔法。
他的双眼像沙漠中心的一对清泉,孤立,绝望,却又闪烁着灵动的光芒。从身形与声音判断,他应当是一名年轻的法师,可是他的脸上却刻满了岁月的划痕,显出殚精竭虑的大法师才有的老态。
法师界有一句玩笑话:“有一个叫作睡眠的强大的时间魔法,可以让人变得年轻。”许多人认为是过度的思虑导致了法师的衰老,而非时间。面容上的苍老程度彰显了一个法师的实力。这种观念自术法时代起便占据了人们的思维;当然,其中大多数是对魔法一窍不通的门外汉,凑热闹而已。
在法师走来的过程中,所有人都是沉默的,索德尔人更是神情淡然,丝毫没有要出手的意思,仿佛一幅静物画。在这幅画里,没有人打扰,也没有人跳脱。最终,法师与索德尔人仅相距五步。
“你可还记得我?”法师率先打破沉默。
索德尔人做出一副思索的样子,然后摆摆手,说道:“完全没有印象。”
“哼,你不记得我,我可记得你!”法师面色阴沉,冷冷地说道,“你是西城刘家的剑客刘容。而那位,想必就是太常公藏在家里的小儿子刘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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