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观镇是个偏僻的袖珍小乡镇,这在川北山区来说是尤为普通的。他们大多建在相对宽阔的河谷地带。这不足为奇,也许是便于场镇居民获取饮用水之故罢。高观镇也毫不例外,它依山而建。场镇建筑随着公路走,公路随着山路转。尽管街面显得有些狭窄,而且高低起伏较大,但这丝毫不影响店面里存满琳琅满目的商品,以及摩肩接踵的赶集人群。
百林驾车在街上转悠了一会儿,人们纷纷侧目看希奇似地议论着。原来城市里相对普通的小轿车,而在此却似乎成为奢侈品。当然,百林丝毫没有炫富的意思,而且他现在根本算不上富裕。他把车停在无人的街道转角处,轻轻关上车门,信步来到老黄桷树下,努力搜寻自己记忆深处的那份执着。
谁也无法准确说出这三棵老黄桷树的真实年龄,反正每棵树都至少需要四五个人才能合围。其树干粗大,树形奇特,盘根错节,大枝横伸,小枝斜出,树杈密集,虬曲蜿蜒,古态盎然。苍老的树干弯弯曲曲垂挂着无数的侧须,像老人年迈的须髯,遒劲的树枝明显有人为折断的痕迹。当然,林间欢叫的小鸟不知已更换过多少代,反正他们依然如此快乐,一如当然海燕那样纯真可爱……
对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青年男女来说,海燕绝对算得上美人胚子。瓜子脸,柳叶眉,鼻梁挺拔,五官精致,尤其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纯彻得没有一丝杂质。俏脸上镶嵌一对浅浅的酒窝,微微腼腆一笑,自然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身材修长,头发随意飘逸。当她轻轻走过你身旁时,一股带着淡淡体香的青春气息便扑面袭来,煞是令人浮想联翩。
从初中一年级开始,百林和海燕相互同桌,海燕的家就在河边街尽头。她的学习成绩相当优秀,既是英语科代表,又是全班班长。海燕性格文静,经常被班上调皮男生气得哭鼻子。
百林从小在农村长大,经常帮父母干农活,长得比一般同龄男孩子要高大威猛些。尽管父母都是普通的农民,但他却遗传了父母双方的优秀基因,长得既白净,又五官端庄,而且头脑灵活。他既是学校篮球队队长,又是学生会主席。只要有他现身的地方,周围必定有大量美女出现。
对于那些青春美少女们奉献的殷勤,百林从未动心,因为他牢记了父母质朴的教训---争气就穿皮鞋(国家干部),不争气只能穿草鞋(当农民)。最为关键的是,百林对海燕一直暗生情愫,他对其他爱慕者没有丝毫动心。
1987年秋天,高观初中和毗邻的立山中学如期举行校际篮球赛,百林理所当然作为首发中锋。比赛过程中,双方比分交替上升。临近比赛结束前,高观初中队落后对方1分。当时,百林控球,连续转身,闪身腾挪,摆脱对方防守,见出现空挡,他立即腾空跨步,胯下低手舒展换球,稳稳扣入篮筐。然而当他落地时,对方防守队员站据篮框下面位置故意阻挡。当双方身体接触之后,百林在空中猛然失去平衡,下坠时狠狠地砸在地上。当众人还未回过神来,百林痛苦地蜷缩着身子――他的右脚被崴了。几秒钟的寂静后,在四周男女同学此起彼伏的呼喊与惊叫声中,百林痛苦地慢慢爬起来,他用左脚着地,金鸡独立似地坚持完最后罚球,全场比赛结束的哨声也随之骤然响起。
尽管赢得了比赛,但那个周末对于百林来说却相当痛苦,一是害怕父母看见自己受伤而担心,二是眺瞪壑下面那条陡坡,他断然无法独自爬上去。所以,那两天他只能乖乖地躺在寝室里面静养。
好不容易盼到周末放假,同寝室的同学一个个背着行囊,相互嬉戏、打闹着离开,可百林的心里却特别纠结。想回去么,根本不可能!不回去么,周末学校不煮饭,只得在外面下馆子,但生活费早已所剩无几。更要命的是,下周没有菜、米和生活费,日子怎么过?
身体的疼痛倒是可以忍受,但周末两天的生活怎么办呢?
反正没有办法,他索性躺在床上看会儿书。由于比赛太激烈,体力透支也相当利害,不知不觉中,他竟然模模糊糊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反正天早已黑了。右脚实在疼痛,在一阵急促的呻吟之后,百林不知不觉翻身醒了。当他疲惫地睁开惺忪睡眼后,接连打了一串长长的哈欠。透过昏暗的灯光,他突然发现不远处正端坐着一个女生模样的人。
“你醒啦,我都等了快两个小时了”,百林意识还有些模糊,但突然听到对方娇嗔的声音。
“哦,原来是海燕呐。你怎么没回家啊,什么时候到的呢,我咋不知道?”百林有些不知所措,尽管他期望海燕是特意来照顾自己,但又害怕表错情,所以这样明知故问。
“声音小点行不行,睡得像个死猪,难道要别人听见?”海燕压低声音嗔怒道。由于激动、羞赧的原因,在微弱的灯光映衬下,海燕的脸色显得特别红润。四目相对之后,海燕头埋得更低,像做了错事的孩子。百林起身坐在床上,用双手挠头,不知如何是好。
双方矜持了一会儿,百林为了打破这种尴尬局面,挣扎着试图下床以示尊重。海燕见状,顾不上腼腆,立即跑过来并用两手按着百林双肩。也许是快步跑动惯性的原因,也许是以前没有经验,海燕用手压肩的时候,由于距离太近
闻着那股醉人的少女芳香,百林紧闭双眼,像孩子一样偎依在母亲怀抱,而海燕刹那间像触电一样无法控制自己行动,动弹不已。第一次接触异性,彼此头脑一片空白,双方便一直保持这样的姿势,仿佛艺术家手下一尊凝固的雕塑。过了好一会儿,百林受伤的右脚被扭曲得利害,实在疼痛难忍,他屏气轻轻哎哟一声。海燕此时方才如梦初醒,立即松开手,连声说对不起。
“对不起哈,我弄疼你的伤口了”,为了掩饰尴尬,海燕急忙心疼地问,并抬手试图轻抚他受伤的右腿,但少女的矜持又让她极力保持克制,显得慌乱和手足无措。
百林既紧张又惶恐,当然还些意味深长。他连忙慌张回答:“没--没--没事。”
看着百林那么胆怯和语无轮次,海燕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此时,她反而不再紧张,变得更加大胆,甚至有些挑逗的意味:“怎么不像在球场上那么胆儿大,像个小姑娘一样扭扭捏捏的。”百林实在无言以对,只好硬着头皮迥然地嗫嚅:“我--我--本来就胆儿小,尤其是见到……”。
百林半天说不出口。
“尤其是见到谁?”海燕明知故问。
“怕――怕见……”。
“怕见班上其他美女?”
“不――不是,就是――怕――怕见你!”百林实在憋不住,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居然如此直白。
“我不是动物,也不是怪兽,难道我会吃了你,你怕什么呀?”海燕嗔怒道。
“不――不是,本来就是怕见你嘛……”,百林实在找不到借口,把头埋得更低,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海燕侧过脸,偷偷笑了笑。良久,一本正经问道:“都睡半天了,饿了没,我去弄点吃的来。”
“不--不饿”,百林满脸彤红回答,他紧张得额头甚至渗出了些许汗珠。
“我一直在外面,你啥时候吃过晚饭的?”海燕明知他在撒谎,觉得有些不可理喻,便当场一语点破。
“真不饿,中午吃得多。”百林苍白地辩解道。
“难道中午吃的是称砣?别在这儿给我逞英雄,躺着别乱动,我去拿点吃的来。”海燕用命令的语气吩咐,然后像一只欢乐的小鸟飘然离去,只留下一袭舞动的粉色连衣裙随风飘动。
看着海燕逐渐远去的背影,百林赶紧穿好衣服,把被子折成阶梯状,然后跛着脚,把下午打球时弄脏的运动服和内衣拿到寝室隔壁的洗衣台刷洗。虽说是洗衣台,但其实就两块凹凸平台的石板并排而成,左右两边甚至没有挡水的砖头,更不要奢望贴些瓷砖啥的。当然,那时的农村学生根本不讲究这些。
由于行动不便,他只好单脚站立。平时,在学校忙着学习,回家就干农活,换洗的衣服都是周末拿回家由母亲负责,自己很少动手做这些细致的家务活。也许洗衣粉放多了,也许方法不恰当,百林漂洗了几遍都没洗干净,水中仍然飘浮些许泡沫,没想到洗衣服如此艰难!
右脚无法用力,左脚单独承受全身重量,时间稍长,实在酸疼得利害。他只好双手扶着洗衣台,慢慢蹲在湿漉漉的地面,甚至有些气喘吁吁。
“叫你不要乱动,就是不信,急死我了。”随着一声尖叫,不知什么时候海燕站在身后。百林突然受到惊吓,身体微微一振,差点跌坐在地上。当他准备回头看时,海燕从身后紧紧抱住百林身体。百林明显感觉到少女特有的丰腴身段。待起身稍微站稳之后,海燕又紧贴着绕到身前,面对面将他抱着站直,然后拉过左手搭在自己肩上。凭着弱小的身躯,她娇喘微微地扶着百林一步步回到寝室,并将他放在床上,然后用力脱掉鞋袜。
“天呐,百林,你鞋袜好臭啊!”海燕用纤细手指高高挑捏着,并夸张地捂着嘴巴和鼻子,然后转身,奔向门口。
“你干嘛去呀,海燕,别扔了!”
“没有扔,放在门口,味道实在难闻了。”为了打消疑虑,海燕转身又回到百林床前。
“这是我妈妈炖的汤,你把它喝了,我去帮你把衣服清一下,尤其是那双臭袜子必须马上洗了。”海燕吩咐道。
“这个--这个,要不得,要不得”,因为有男人内裤等衣物,所以百林赶紧阻止,并试图挣扎着起身。
“别这个那个的,大老爷们别这样吞吞吐吐的。再不听话,小心我......”,发觉自己说漏嘴,不知如何说下去,只好急忙圆场:“小心我再次把伤口弄疼.......”,话还没说完,便一溜小跑离开了寝室。
平时温柔胆怯的海燕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泼辣?百林百思不解。闻着饭盒里飘出诱人的鸡汤味,百林早已饥肠辘辘,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阵狼吞虎咽,便把满盒的饭菜和汤吃得精光,然后美美地打个饱嗝......
也是伤痛原因,也许运动量太大,反正不知什么时候,百林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那一夜,百林睡得特别香,并且连续作了好几个美梦。多次梦见海燕已正式成为自己的女朋友,而且手挽手拜见过双方父母。漫漫长夜,百林都沉浸在如此美妙的梦景。
美梦,毕竟不是现实,将来会更加曲折,甚至还会背道而驰。管他呢,反正是: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
1987的秋天似乎来得有点早,大量的候鸟开始逐渐向南方越冬迁徙。高观镇位于秦巴山系尾部,地处李基山和立山寨两大山脉的交汇中间,是北方候鸟南飞的必经之路。
对于上天赋予的地理优势,居于此地的人们能够轻而易举地欣赏各种鸟类,聆听它们特有语言交流。
漫山遍野的青冈树和枫叶树被秋风吹成金黄色,斑鸠、山雀、鹧鸪以及叫不出名字的各型鸟类喜欢在林间觅食。叽叽喳喳,上窜下跳,时而相互打斗,时而异性求偶,反正它们的世界热闹精彩。
它们根本不理会人们是否睡眠,百林被它们无情地吵醒。本想发火,这些讨厌的家伙把自己美梦惊醒,但睁开眼睛一听,除了烦人的鸟叫,还有学校周围人们劳动时的吆喝声。显然,昨天已经过去了。
老人们常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看来这话一点儿不假。周末第二天,由于伤痛,百林依然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经过一夜折腾之后,右脚仿佛更加疼痛。他百无聊赖地翻着课本,其实对于数学、语文、英语等各个学科,他早已熟记于心。为了打发时间,他再次复习课间笔记。
十点左右,似乎响起一阵轻轻的敲门声。百林艰难地下床,单着脚跳去开门。原来是班上女同学文静,她父母是学校老师,长得高挑匀称,像个高傲的公主。平时对其他同学颐指气使,但唯独对百林却很温柔。
“文静,周末没休息呀,有事儿吗?”
“有啊,专门来看你咯,脚好些没有?”文静关心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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