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结束,大司空(楚国的一种职务,一般时掌管祭祀、典礼、君王出巡之类事务)便东奔西跑,为楚王南巡体察民生做准备。
变法初成,的确需要时刻关注民生,他十分支持楚王这次南巡,只是难以捉摸的年轻楚王一再强调南巡要有足够的排场,极尽奢华是最好不过,看那意思还想让中原各国都知道南巡的事情。
这一点,他十分不解。
第一、君王体察民生本就应该越低调越好,这样才能接触到百姓平常真正的生活状态;
第二、变法初成,一切规章制度都是在打破后重建的,此时极需一个安定的外部环境,若中原各国得知楚王不在国都坐镇,难免会想伸手过来搅局;
第三、极尽奢华的排场会让百姓难以承担,这样百姓会对君王失去爱戴之心,失民心的楚王要怎样撑起楚国这么大一片天呢?
他本以为相国会谏言阻止,可没想到,位列百官之首的相国整个过程都一言不发,丝毫没有要向楚王提议减少出巡开支的意思。
对这位相国,他是三分仰慕七分叹服。
孤身一人入熙,不费一兵一卒三言两语扭转楚国尴尬地中原局面,通过熙国牵制住倾国,为变法营造出稳定的外部环境。
之后回国接手变法,有条不紊安排好各个职位,使楚廷成为一支配合完美的、战无不胜的军队,风驰电掣般进行变法。
若不是他在楚廷为官,他这辈子也不会相信这些事情出自那位白衣翩跹,温润如玉,谦虚温雅,说话时总带着淡淡微笑的公子之手。
“相国都未谏言,王上这样做应该有他自己的目的。”大司空思忖着。
于是,一个早朝下来,大司空已经压下满腹疑惑为楚王南巡东奔西跑地做准备了。
正如苏珏所言,想要灭了岭国,强攻是讨不到半点好处,只能出其不意克敌制胜。
楚云祁在启耕大典前就开始考虑收拾岭国的事情了,弱冠之年,鲜衣怒马的年纪,楚云祁迫不及待想要亲自率领一支属于他自己的军队,痛快地打上一场。
激扬澎湃正少年。
楚云祁又和同龄人不一样,他没有愚蠢到只有满腔热血,他考虑到,战争,不论胜负,带来的都是沉重的死亡,肩负着整个楚国的他也没有权利让楚国千万百姓因为自己的满腔热血落得妻离子散。
有些牺牲是必要的,但是没必要的牺牲是毫无道理的。所以,他选择以南巡作幌子亲自率兵攻伐岭国。
醉翁之意不在酒,攻打岭国一事必须做到严密,以免打草惊蛇,功亏一篑。
所以他的计划是,让“楚王”在南巡是身体抱恙,自己好脱身率军讨伐。
故清楚知道此“金蝉脱壳”之策的只有苏珏,魏太后以及楚平三人,考虑到魏然过于直白的性子,楚云祁思虑再三决定后将他排除在外。
楚王的车驾浩浩汤汤地开出鄢城。
随着车驾传播出去的便是“楚王南巡,上大夫楚平跟随,楚相昭文君监国,魏太后佐之”的消息,中原各国都紧紧盯着这个南边最先称王的大国,等待着年轻的楚王下一步棋的走向。
苏珏身着白衣金凤相服站在鄢城南门望着渐行渐远的车队。
在楚云祁出征前一夜,苏珏焚香除尘,于蓍室为他占得一卦——上坎下坤,师卦。
《象》曰:地中有水,师,君子以容民畜众。
是说王者出师,守持正固刚正不阿,百姓纷纷服从,大胜而归。
“苏珏于鄢城等我王凯旋归来。”
楚云祁的车驾早已经在他的视线中消失不见,苏珏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着,此次出征根本不用楚云祁御驾亲征,派范夤足矣,苏珏明白楚云祁一点点的“私心”。
年轻君王鲜衣怒马,叱咤疆场,指点江山,睥睨天下。
这是他吸引苏珏的地方,此情,说不清道不明。
“楚王”离鄢没几日便感染风寒,巡察的重心便自然而然落在楚王钦点要跟随的上大夫楚平身上。
上大夫楚平每日都会将他巡察所看到的尽职尽责、一一汇报给因感染风寒只能坐在轺车里的“楚王”。
与此同时,颍城军营内,三万将士枕戈待旦准备跟随者他们年轻的王上出征岭国。
此次攻打岭国,重中之重是隐秘行军踪迹,战略要点便是攻其不备,速战速决。
楚云祁为主帅,副将范夤,三万将士秘密翻越大庾岭,挥师直指岭国国都川瑜。
楚国新军最鲜明的特点便是纪律严明,接受命令效率高,主将所传指令,能迅速且高效传达到各司马处。
楚军偃旗息鼓,星夜兼程,很快便进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大庾岭。
“我军已至大庾岭,现天色已晚,传令下去,各军在附近尽量寻找山洞安营扎寨,禁明火,不许私自搭灶做饭,暴露行踪者,军法处置,明日日出行军。”楚云祁压低声音下令。
“诺。”从军中郎(军中传达主将消息的官职)点了点头,抱拳行礼后,飞快跑开,向各路司马传达指令。
吩咐完一系列事情后,楚云祁松了口气,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
西边的金乌已经完全落了下去,眨眼间大庾岭便笼罩在浓浓的黑暗之中。楚云祁拿过范夤递过来的大饼和干肉条,三两下一个大饼、四两重的干肉条已经下肚,又接过他递过来的陶瓶,一通狂饮之后,豪气万千地抹了抹嘴,围坐在他四周嚼着干粮和干肉条的士卒纷纷拍手叫好。
楚云祁笑了笑,压了压手,示意众人莫要哄闹。
在这以前,所有关于战争领兵的信息都是楚云祁从书中读来的。
他一遍又一遍地翻阅兵书,连缀竹简的麻绳都被磨断了,以至于到后来,兵书中的内容他都能信手拈来,倒背如流。
然而,当他真的亲自率兵的时候,才真切体会到木清当年为何一直强调“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首先在精力上他就表现出了明显的欠缺,军营中的生活以及与士卒们的相处,也显得捉襟见肘。
和将士们相处的这一个多月,虽然一刻不停地急速行军已经消耗尽了他的精力,但是从中学习到的领兵方法、和士卒们亲如一家的感情、以及这种粗糙中透着不拘一格的作息方式,以或是鞭策或是安慰的方式如影子般陪伴着他。
将士们都吃饱喝足,倒头睡了过去。
楚云祁却怎么也睡不着,也许是小腿处传来的酸胀感太强烈,也许是这几日的磨练,让他无法在高强度行动后迅速入睡。
楚云祁微微叹了口气,起身在林间漫步。
一轮圆月遥遥擎在夜空,柔和如水的月光倾泻而下,林中微风习习,不时传来几声不知名的鸟儿的鸣叫声,一条不知源头的清泉缓缓在林中流淌着,潺潺的流水声在这恬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悦耳动听。
楚云祁一个人坐在泉水边的一个大石头上出神,苏珏的面容在他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和将士们闹哄哄地待在一起的时候,思念还没有这么强烈,一旦放松下来,。
苏珏的嗔怒,浅笑,运筹帷幄,以及胜算在握时的神态想走马灯似的闪过他脑海。
怎么就如此想那位白衣胜雪的相国呢?
楚云祁皱眉。这个问题他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翻来覆去地寻找着答案。
树林里传来的一缕幽咽低沉的埙声打断了楚云祁的沉思。
他掐了掐眉心,当下轻手轻脚向树林走去。
银色月光下,一个士兵靠在一棵树上,正低头擦拭着手中的青锋剑,想来刚才的一缕埙声是从他那里发出来的,轻风吹拂着树叶哗哗作响,楚云祁走上前拍拍士兵的肩膀道:“还不去睡么?”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