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独孤枫雪的讲述,衍宿微垂着眉眼,轻声说道:“其实,苍离国以外的人早就对皇室婚配有不好的猜测了。”他怕独孤枫雪接受不了,放慢了语速,说:“民间是绝对禁止三代以内的人成亲的。有的地方甚至同姓的人都不能结良缘。血缘太近的话,后代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缺陷。”他尽量慢地将自己的听闻告诉独孤枫雪:“可苍离国几千年来,却没有生出过一个有缺陷的孩子……坊间传闻,有缺陷的孩子出生之后,就被……处理了。”
听衍宿说完,独孤枫雪的眸子黯淡了下去。她凄苦地笑道:“那些孩子确实是被‘处理’了,被关在深山宅院里,跟处死他们有什么区别?”
她转而苦笑着问归海光:“如果没有戾天,会有这些有缺陷的人出生吗?如果没有戾天,会有那些被废灵道的皇子公主吗?”她痛心疾首的问归海光:“都这样了,戾天还不是强加在独孤氏和宇文氏身上的诅咒吗?”
归海光无言以对。
“戾天给两个家族带来的灾难还不止这些。”独孤枫雪垂下了泪眼,“近亲婚配的时间长了,就连看似健康的孩子,也有了潜在的缺陷。独孤氏男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寿命越来越短。到了最近这一百年,除了有戾天护持心脉的苍王以外,两家男丁寿命都不超过四十岁。”
“百年之内,两家人口锐减到千人以内。一场浩劫之战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独孤枫雪凄凉的说道。
房间里,一场长久的静默。没人能对自己听到的事情予以置评。
“独孤氏和宇文氏不过是苍离国献给戾天的祭品!!”独孤枫雪冷若冰霜地说道。
“那囚禁着两家罪孽的地方竟然取名叫‘极乐堂’!我不明白这样粉饰太平有什么意义?根本就是自欺欺人!”独孤枫雪哭着说,“当年惜柳姑姑去世的时候,皇叔想到这世上只剩他一人孤苦伶仃,悲痛欲绝,他却不知道,在大山里,他还有一个姐姐,一个死后灵位上都不能镌刻姓氏的姐姐。”
衍宿怔了一下,问:“谁是宇文烨的姐姐?”
“就是引我们进极乐堂的那位。编号七八六一。宇文烨那一辈,她是第一个出生的孩子。是皇叔同父异母的亲姐姐。位长于擎苍王的嫡长女,是货真价实的长公主!”独孤枫雪悲愤地说道,“原本惜柳姑姑享受的尊位应该是属于她的!”
同样出生皇室,却有着不同的命运。实在让人扼腕。
“呼……”独孤枫雪长叹一声,抹去脸颊上的泪水,问归海光:“你还觉得把戾天找回来,苍离国受益最大吗?”她轻轻摇着头说:“你想没想过,如果把戾天找回来,我嫁给皇叔和轩辕仲天的后果有多可怕?我的孩子若要保住戾天,他们可能就要跟自己的亲兄弟……”独孤枫雪说不下去了,这样的结局让她觉得无比恶心!
归海光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继承戾天有这么多的曲折……那些话,我收回。”即便知道了戾天背后的种种,归海光依旧不明白,独孤枫雪为何执着于破局。他也不掩饰自己的困惑,问:“既然独孤小姐已经看清了戾天给独孤氏和宇文氏带来的弊端,为何还要去找戾天,还要想着破局?为何不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度过余生?”
“乱世降临梵空,谁又能独善其身?更何况我永远摆脱不了‘独孤’这个姓氏。”独孤枫雪点了点眉脚的曼珠沙华印,“这不是胎记,是咒印。王的身上会有,王后的身上也会有。王的咒印会在继承戾天的那一刻被烙印在身上,王后的烙印则会在王授予王后星洛冠的那一刻被烙印上。而我,是独孤氏最后的血脉,星洛冠在我出生的时候,就被授予给了我。”
她惆怅地说道:“戾天之乱一日不平,我不管走到哪里,都不可能安稳地度过余生。这道理我懂!我也知道苍离国已经走到了末路。如果苍离国要亡,我得为它划上一个完满的句号。”她抬起头,满眼坚定地看着屋里的人,“我不会让幕后黑手毁了宇文氏和独孤氏一直用生命捍卫的荣耀。”
听独孤枫雪说出这番话,所有人都无言以对。失去了戾天苍离国会亡。找回了戾天,苍离国更会亡在独孤氏和宇文氏自己的手里。这个房间里,大概没人能体会独孤枫雪此刻的心情。就好像前路明明是悬崖,她却必须往下跳一样。
归海光摇着头,说:“可破局真的不是说说就能完成的事情,现在我们毫无头绪,怎么破?”
房间里气氛沉重,没人说话。大家都知道,现在说任何安慰的话都是没有意义的。眼下谁也说不出解决戾天之乱的办法。沉默持续了很久,直到窗外,传来一声鸡叫。衍宿看了看天,天边已经泛起一片霞光。他心情沉重地起身,对执剑说:“今天就到这里吧。来日方长,我们还有时间。”
执剑轻轻地点了点头。
到散场的时候,谁也没明确的告诉独孤枫雪究竟愿意不愿意同幕后黑手殊死一搏。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独孤枫雪沮丧地窝在了躺椅里,闭上了眼睛。
见独孤枫雪没有离开房间的意思,衍宿皱着眉,小声问执剑:“她不回房间休息吗?”
执剑说:“让她在这儿吧……在奉府也不一定安全。”
衍宿摇头提醒道:“男女授受不亲……”
执剑淡淡地说道:“清者自清……”
衍宿哂笑道:“你倒是清者自清,可好事之徒总会借此生出闲言碎语来。”
“我知道。”说完,执剑起身端了绣墩,走到了显眼的地方,“我不会让旁人生出这些流言蜚语的。”他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放在明面上,如何生得出闲言碎语来?
“你这样怎么能行?”衍宿脸色一沉,说:“你的伤……”
执剑将唐刀出鞘,打断了衍宿,说:“这一路上我们已经没有精力顾忌那些无谓的事情了……”他弓着身子,尽量不牵扯伤口,“你要真担心我,就赶紧回去睡觉。等下好来换我。这奉府……我只信你和归海。”
衍宿知道执剑的脾气,他若决定了的事情,旁人劝说是无效的。再说,现在执剑端身坐在房门口,已经不留任何可以挑毛病的地方了。他也就偃旗息鼓,不再劝说了。只是拍拍执剑的肩膀,说:“自己的身子,还是爱惜着些。”
“嗯……我知道。”执剑应承道。
衍宿也疲乏得很了,他不做停留,带着归海光回客房了。
晨曦中,出鞘的唐刀静静的躺在执剑的腿上。
独孤枫雪睁开酸涩地眼睛,看着闭目的执剑。心头不由得有些愧疚。她轻声问道:“要不,你来躺椅上?”
“不用……一切照旧……我不想商量好的事情总是变化。”执剑睁开眼看了看独孤枫雪:“你……安心休息,这一路……你也辛苦了。”这是三个月来,他们第一次在有屋顶的地方住宿。
“嗯……”独孤枫雪困得紧,她慢慢闭上眼睛,轻声道:“谢谢你。”有执剑陪着,她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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