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月泽一方大泽绵延无边际,白日里的生机盎然将在黄昏时候悉数收敛,水雾会蒙了一层又一层,显得幽谧又诡谲。靠近末址小次山一侧的沿岸整条铺开半盛开的落霞映雪,粉扑扑的一片,小舟或者竹木筏子泊在中间便轻松隐了身形,待离开的人前来拨开一圈水纹才能漾开一条芬芳水路。
末址的生灵有以甘露为饮、鲜果做食的,也有喜肉吃稻米烹菜煲鲜汤的,无论是自律节制高冷地修行,或是随性自在地挨日子,都平实隽永、喜乐各安,这是化生于末址的千万生灵最觉幸福的事。曾经或埋在大家内心深处的一桩,关乎末址生于何、命境如何、终于何等,此类不会宣于室的心思如今也正经消失了。
因此,落霞映雪叠叠花叶下,不知哪年哪月谁放进水中的鱼苗肥美后,被渔夫筐了几篓夜行千里,赶着第二日的早集,将鱼换给距离小次山最远的,末址的另一侧守历任君上衣冠冢的白泽一族,得来几句足以佐酒半月的闲话。
霁欢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准备离开小次山的时候,已是六月里遍地花香,一个月里头她大半时间都或坐或躺,在门前那颗梨木上,期间大致计划了自己接下来的行程,因想着这下没什么大事了,就去办姐姐交待的那桩事,顺便各处走走。好在,末址也无人来叨扰她,她过得悠闲。
悠闲之余想着是否去音楠和凌师傅处辞行,但又觉着都是成大事者无需拘此小节。囫囵绑了一个竹筏子想荡舟环月泽,一方无垠的大泽尽处是无根山。
槐愚仙君和豆子赶上霁欢的筏子一道出末址的时候,几句呼声扰了在远处乔装蹲守钓鱼的,约莫是临近村舍教习修行的夫子,夫子“嚯”地一声站起来,瞬间移至近处,怒气冲冲似要发难,待看清是霁欢之后,愣了一愣,愣罢恭恭敬敬地揖手行了个礼:
“姑娘大恩。”
霁欢蹙眉望着面前行礼的这位,手上的竹篙没有放下,却一时不知该作何。倒是豆子见状边扶边向霁欢道:“这是赤敝一族学塾里的老夫子,父母亲送我去沐昭跟着前君上以前,我同一只灰毛狐狸交好,一道听过几堂老夫子的课。”霁欢听罢,朝着望着自己的老夫子微微点头示意。
夫子继续道:“老朽听闻末址万物能再次苏醒,多亏姑娘。虽也曾随同族到小次山拜会,却不曾当面致谢,实乃老朽大过。今日得幸一见,望姑娘受我一拜。”
语罢又退后几乎匍匐向地三次拜向霁欢。
槐愚看着一脸不为所动的霁欢,知她并不知晓这样的礼在末址算是正经的大礼,而对于身子骨已经老了的夫子来说,行这样的礼怕是伤身的紧,另一方面又想着自己似乎不曾这样肆意毁伤过自己的一把老骨头,瞬间觉得在保养这一块,还是自己想的周到一些。
霁欢踩上竹筏子,槐愚和豆子也找了地儿安稳坐下准备离开。槐愚坦言他是专程过来给几位末址师尊送今夏新制的茶叶,也顺道来贺音楠承继君位。
当然道贺的过程中音楠只是在一味喝茶,并没有怎么答他的话,先前觉得估计是当了君上难免多了一些沉稳气,不再喜怒形于色,后来一路上听豆子絮絮叨叨才知原委,半道上特意停下来笑了好一阵。
原毕恭毕敬站着的老夫子见状终于明白这一行人要离开末址,思忖片刻,叫住了霁欢道:
“姑娘此番去末址,敢问往何处?”
霁欢未作他想回答道:“有些事情待办罢,未定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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