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哲看到昨日换下的衣服,想起汐悦看他的眼神,又是一阵烦闷,就让下人赶紧收起了。人靠衣装马靠鞍,没想到他李哲有一天领悟的这么深刻。
去兵部签了告假单,李哲便自己赶往承乙观了,黄坚看他来,有些诧异,李哲已多年没有来过。
“你怎么来了?”黄坚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边写批语边问道。李哲小时候,李达有几次远征,把他和温氏送到承乙观来。那时候黄坚还只是钦天监的监判,承乙观也只是普通的道观罢了。
“黄叔可还好?”距离上次来承乙观已有好几年了吧。
“我很好。倒是你,怎么来这里。你不是不喜欢这吗?”黄坚问道。因每次来这里都意味着与李达分别,年纪尚小的李哲只觉得这里无趣,像牢房。
“我,我有点迷茫。”李哲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让太阳晒到他身上,闭眼说道。
“我不会给你算命的。”黄坚说了一句。
“哈哈,黄叔你还是这么坚决啊。”李哲笑着说道,“我找别人算过了。”
“有什么高见吗?”黄坚不屑的说道。
“那人说了,我不过是这世间最普通不过的一粒尘埃而已,无须庸人自扰,平凡就是我唯一的归宿。”说完,李哲转头笑着问黄坚,“黄叔,那人说的可对?”
“一窍不通。”黄坚放下手中的笔,走到李哲身边说道,“你是大将之才,有普世之光。”
“这光是好还是坏呢?”李哲把手挡在眼前,眯起眼透过刺眼的阳光,眺望这远方。
“唉。李哲,你何必如此?听你爹的不好吗?”黄坚有些无奈的问道,他已经猜到,李哲来这里的原因,李达可能没给李哲想要的答案吧。
“黄叔,我记得我第一次来这里,是我爹升为云麾将军的时候,他要去伐梁。我当时不理解为什么他要去远征,我和娘就要躲在这里。再大一点,我爹被升为镇军大将军,我们也从蔚县搬到了瀛都。刚来没多久,我爹就用他一年的俸禄请了数十名看家护卫,每一个都武艺高强,行事狠辣。在我第一次吵着要去战场,我爹打了我。”李哲停顿一下,放下手,转身看着黄坚,继续说道:“而我哥,自小便跟随我爹行军,在皇上御驾亲征之时,曾不惜性命救过他,不到二十一岁,就破例被封为骠骑大将军,那是我爹三十岁才有的荣耀。天下的人只觉得这些恩宠是我们李家最大的荣耀。可是,他们不知道这荣耀是架在我们头颅上的枷锁。黄叔,来到这瀛都,我和我娘便再无藏身之地了,对吗?”
黄坚平静的听李哲说完这些,叹了口气,说道:“每一代朝堂都有小人。小人的谗言会迷惑君主,人无完人。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所有的皇帝对能力过强的武将都会有提防之心。成帝登基后,视李达为知己,你们李家今日的地位也不再是谁的三言两语就能动摇的。李哲,放手吧。不要打破这平衡。”
“放手?”李哲问道,“黄叔,我哥哥死的时候才二十五岁。我连要一个答案的权利都没有吗?”
“如果你要的答案,是要李家与皇室为敌,与天下为敌,你也在所不惜吗?”黄坚问道,“你确定你只是要一个答案吗?”
李哲沉默了。他只是要一个真相,要一个答案吗?
“这天下除了皇室,还有公道二字。”过了许久,李哲说道。
“李哲,不要把自己逼到无法回头的境地。世间没有绝对的公道。天有天道,人有人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奉的道。”黄坚继续说道,“不如再给自己一点时间,如果你还是不能接受,那黄叔便不再说什么。”李靖之死,最痛的人是李达,当年李达知道此事与皇室有关后,便不再追查。在个人恩怨和大成安定的抉择中,显然李达选了后者。
李哲再次沉默,他的道又是什么?他并不知道,他只是无法放下心中的恨。
看李哲沉默不语,黄坚不再多言,他相信眼前的孩子自己会想通。
”黄叔,还能给我做一碗手擀面吗?”许久,李哲问道,“我饿了。”
“走,黄叔带你去个地方,有比手擀面好吃的东西。”黄坚收好案上的东西,笑着说道。
黄坚领着李哲从承乙观的后门出去,穿过一片树林,来到了一个只有一栋两层小楼的院落。
“这是哪里?”李哲问道,承乙观虽来过多次,却没有到过这里。
“这里早些年之前是用来软禁那些宫里犯错的嫔妃,不好杀,不好流放,不好放在宫里当后患的,多半被放在这里软禁了。”黄坚解释道,看李哲有些迷惑的表情,又说道:“你别误会啊,现在可不是了。你进去就知道了。”
二人走进去,正好看到晴儿几人在开心的忙碌着午饭。
“你瞧,这一盘春色望江南,色泽黄润,鲜香四溢。”兰儿一手端着一盘被唤作望江南的食物,一手扇着风,用鼻子用力闻着,神情陶醉。
“哈哈,望江南虽好,可是比不过我这一盘黄金九层塔,定叫你吃过之后念念不忘。”晴儿从厨房端出了一盘绿色蔬菜,拿到兰儿面前开心的说道。
随后便看见代墨和宁文瑾从屋里出来,二人也是笑着说道:“你们今天这是做了什么大菜,名字都如此响亮。”
原来不仅李哲和黄坚觉得这菜名奇异,二人又往里走了几步,黄坚轻唤一声:“代墨姑姑,宁姑姑。”
代墨闻声转过身,看到黄坚,连忙起身,“哎呀,黄太史您来了,吃饭了吗,快来一起坐。”
这些日子,黄坚没少来这里蹭饭,这院里的兰儿姑娘有着做饭的好手艺,可比承乙观那些厨子好多了。
黄坚笑着走上前,李哲紧随其后。
“这位是?”代墨看黄坚身后还有一人,小声问道。这少年五官端正,身材魁梧挺拔,就是黑了点。
“噢。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儿子。”黄坚介绍道,“子钦贤侄,来,见过代姑姑,宁姑姑,晴儿姑娘,兰儿姑娘。”黄坚叫了他给李哲小时候起的字,李哲来这小院毕竟不太合规矩。
“子钦见过两位姑姑,晴儿姑娘,兰儿姑娘。”李哲走上前行礼,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晴儿一眼。
晴儿听到他自称子钦,有些意外,该不是那河灯的主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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