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大水缸有她半人高,里面的水是满的,她并不需要弯下身子去取。
安霖动作温吞的淘米,米是陈年碎米,看起来还泛着黄,夹杂着看起来就非常劣质的糙米和粳米,庄户人家,大多是这样子,新米都拿上交朝廷了,有余下的就换钱。有剩下的才留着自己家吃。遇到青黄不接的时节,连壳带米碾碎了烙饼或者加切碎的青菜煮糊糊充饥。
这样的时代,苛税猛于虎。安秀才是同年院试的凛生,没有衙役和赋税,甚至朝廷还每年给他凛粮,安雨霖几乎不谙世事,可这样的一个简单的道理,安霖这个局外人却分析的透彻,靠天吃饭的时代,每年的赋税几乎要倾尽普通百姓的所有。
所以才说安雨霖被养废了,她以前一天三餐吃的,可是顿顿白米饭。普通百姓几乎都是一天只吃两顿饭,穷占了一大部分的原因。而且还是各种五谷杂粮混合着吃的。顿顿白米饭,是很多人家很奢侈的愿望了。
后院不大的空地种了一些简单蔬菜,时下正是茄子时节,安霖就近摘了一个。两边打了个简易架子还种了些豆角,眼下豆角也看着喜人,便也顺手扯了几个。
豆角摘了大小相间的长度仍在水里泡着,虽说这是绿色纯天然植物,但是安霖每隔两天都看到婆婆陈妹提着排泄物兑水泼在菜园里,就总是怕那什么黏在上头没洗干净。
放米下锅加水,另外还在角落里拿了个不大红薯洗了扔进饭里,米饭不够红薯和南瓜来凑。做起这些来安霖莫名的得心应手,当然可能与她身体中历经了两任苦主有关。然后挖开墙角里的两个火砖,上面盖了个木板,将木板移开,最下面放着一个篮子,在篮子里面取了两个鸡蛋。安霖憋着脸便秘似的扶着墙缓缓站起来,心里一千个卧槽奔跑而过,几个鸡蛋还藏的这么严实。哪怕她也清楚的知道,鸡蛋,同样是奢侈品,却还是有些难以转变。
打了两个鸡蛋在碗里,抓了几粒粗盐搅拌融化,兑适量的水,放大锅里一块蒸。
然后扶着灶头的边沿坐在一边的小兀子上,起火,加柴,等火烧的旺起来又添了两根木棍,便不管它了。她做的饭不多,等这几根柴火烧尽了之后余下的火星子便能把饭焖熟。
因为身子沉重,这一番忙活下来,又费了好长时间,外面也几乎黑下来了。这时院子里头有动静,是她的婆婆陈妹肩膀上扛着锄头,手里一把镰刀回来了。
‘你怎么又做这些了呢,我来就好,你月份大了,歇着就好。’陈妹看着这个儿媳妇的时候总是有些手脚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的感觉。这段时间,儿媳妇愿意走出房间了。也主动拣着这些做,她们的关系这几天没有先前那么僵,她知道儿媳妇能读书会认字。像挑水洗菜劈柴这样的重活,听大朗说她几乎都没做过。
这倒是真的,秀才老爹先前有一个小书童,脏活累活书童全包了。
‘没事,我多走动一下,到时候生的时候也不那么受罪。’安霖拍了怕膝盖上的木屑,一手托着肚子扶着灶头边沿艰难的站起来。忍不住又要吐槽了,这个安雨霖,怀胎这么久,愣是连房门口都没出一步,天天窝在房间里头看她那几本破书。她也不怕胎死腹中。
啊呸呸呸,什么胎死腹中。是平安生产,大吉大利。
陈妹看她起的艰难,犹豫了一下,抬手扶着安霖的手臂。
‘谢谢。’安霖习惯性的说了声。
陈妹愣了一会显得意外,以前儿媳从来不搭理她,见了她也是阴着脸。天晓得,儿子这回征兵了去可能都回不来了,她那时候就在想,要是早点让儿子娶上媳妇,哪怕是留个女儿也好啊,家里少了个劳壮力,唯一的儿媳妇又从来不搭把手,为此她不知道暗地里哭了多少次,对这矜贵的儿媳妇也渐渐产生了想法。不过这隔阂没有持续多久,儿媳妇怀孕了,眼看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她就什么想法都没有了,现在看到儿媳妇硕大的肚子就开心,肚头又尖又挺,跟她以前怀大朗的时候一样,不用猜都定是个带把的胖孙子。
‘菜我洗好了,等会炒了就可以开饭了。’
‘诶,行,我来就行,你回堂屋那边坐着。’陈妹麻利的系上好几块不同颜色的布料拼接成的围裙,只是那眼睛都快要黏在安霖的大肚皮上了。
安霖托着大肚子去堂屋,这可不怎么好啊,看陈妹的意思,一准这肚子里是个男孩,依照现在社会对对男孩的器重,这要是生了个女孩出来,她都有点怕陈妹趁机下毒毒死她。不过...这么大的肚子,据说现在生孩子都是接生婆在家里生的,没有剖腹的时代,胎儿过大确实凶险,安霖不由得安慰自己,这会不会是两个呢?
如果两个的话危险系数可能大大的降低,在这个没有剖腹产的时代,‘生个大胖小子’这种话却是产妇的鬼门关。并且她希望是男孩,因为女子降生这个时代是一种悲哀。
虽然说入乡随俗,可是她见过那个只要有心,无论男女都能争取自己利益的平等时代,这样的一个封建王朝便显得苛刻,大多数的人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女性更是艰难,父亲,丈夫,儿子,成为了女子能不能平安,终老,的关键,她不想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姑娘从有知觉那一刻起便一辈子都成为另一个人的附属品。
陈妹的很快端着菜过来,一盆水煮茄子豆角放点盐巴,无色无味实在是提不起什么胃口,而这种看不到油腥的菜色却是大众饭桌上最常见的。鸡蛋也算得上是饭桌上的上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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