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大臣们方才因皇帝提前授意他们莫要说话,因此一直严肃地站着,此刻见柯健被射死,纷纷转身看向皇帝。
屏风后忽然传来一声婴孩的啼哭,脆生生的如同每一个新生儿般,但在此情此景下,却透着莫名的悲凉与愤恨。
皇帝对周围人的喊声恍若未闻,只是绕到屏风后,焦急地想看看状况,只是一眼过去,眼眶就红了……
屏风后面距墙窄窄的一段空隙中,堪堪拿被单铺了一张简易的床,一个女子正奄奄一息地躺在上面,清丽动人的脸上满是虚弱。
她嘴里咬着一条皱巴巴的毛巾,下身不断涌出的血已经将被单染红,像开了一朵朵凄美的大丽花。
一个产婆抽泣着跪在一旁,手里抱着啼哭不止的婴孩,由于没有水清洗,婴孩的身上也满是血迹,只草草地用软绸擦了擦。
方才产下这个孩子时,柯健正在外面,由于担忧孩子的哭声会惊动他,产婆一直没敢拍孩子的背部,孩子一直憋着这口气,把面容憋得青紫,也因此方才的啼哭声分外响亮。
“陛下,生下来了,是个女孩……只可惜娘娘她……”产婆哭着将孩子抱给皇帝,皇帝颤抖着接过这个孩子,又看向正躺着的女子。
“……允岚。”话一出口才发现声音哽咽得沙哑……这是他此生最爱的女人,是他的皇后。
昨夜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接到盛业大军向京城突袭的军报,此前据情报所言,他们一直盘旋在几百里外的其余城防附近,然而此刻的情况明明白白地显示,情报有假,军中有内鬼。
正在他快速思考对策,下达命令之时,他又得到了两个消息。
其一,敌军的大批骑兵正火速攻来,攻势猛烈,前线因分军之后兵力不足,城防空虚,遇敌后溃退不止,此刻敌军距京城还剩不过五十里,援兵正迅速从各地赶来支援,但,恐阻拦不及。
其二,皇后娘娘临产了。
听完这两个消息之后,他自嘲地一笑,喃喃自语道:“回顾近百年来鸣离国运……看来,是苍天容不得鸣离了……”
他下令让所有宫人领了些俸禄自行逃命,并命皇城内剩余士兵一部分出去支援,拖延时间,一部分则迅速集中到鸣离殿内,让产婆将皇后娘娘带到鸣离殿内生产,不仅因为这里暂时会比其他宫殿安全,更因为在附近,有一处从前朝传下来的密道。
鸣离上几任君主昏聩不堪,也曾有过因兵变之类而仓皇奔逃的经历,因此便有人专门打造了一个位于正殿的密道,专为保命使用,据说能一直通到京城外的荒山野岭。
但这个密道设了些特别的机关,一个月内只能开启一次,一次最多通行两人。
原本,他是想让她带着孩子离去,但此刻,她却因生产不顺导致大出血,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她看着他发红的双眼,有些脆弱地笑了,那笑容仿佛琉璃般易碎。她挣扎着起身,抬起手臂,轻轻地抚上了他的脸,似要做最后的告别了,一时间,周围人都不忍再看。
“陛下……我们的孩子生下来了……您为她取个名字吧……”
“……唤月琛可好?”他握住她的手,眼神深深望进她眼底。
她轻轻点头,说道:“好,月琛……”顿了顿,她忽然转头望向产婆,“林婆婆,本宫的簪子可有带?”
“回娘娘,奴婢已备好了。”产婆将一支银簪双手奉上。
自鸣离建国以来,鸣离世代皇族都有专属的刺青图案,此方法乃是先祖规定,据说是因为曾有人冒充皇室成员,故而出现了以特有的刺青辨认宗室的手段。刺青图案世代不同,只有当代皇族才能辨认出。
皇后取了银簪,又抱过孩子,孩子此时已经不再哭泣,只乖巧地依偎在母亲的怀里。
“孩子……你忍着点痛。”
她轻声道,接着便拿起簪子,有些决然地刺破了孩子的左肩,一个小小的,印章似的图案渐渐清晰……孩子疼得哼了几声,却不知为何没有大哭。
做完这一切,她疲惫得有些脱力,银簪从她指间滑落,当啷一声落地。
她的身子也慢慢向后倒去,皇帝立刻伸出双臂接住她,将她搁在自己的臂弯间躺着,目光沉痛。
“玄珪……你带着孩子走吧。”她慢慢说道,声音已经弱得低不可闻。
“我把你带来这里之时,便没想过要活着出去……”孟玄珪抚了抚她的脸,轻声道:“况且,这孩子在我身边,怎可能活下去?怕是一生都免不了被追杀。”
闻言,她忽然像个孩子般无助地哭了起来,她哭着道:“玄珪……是我连累你了……”
“不是,不是……”孟玄珪用自己的脸蹭了蹭她微凉的脸,柔着声音道:“我只是想陪着你……”
“不……我知道,你还有办法走的,是不是?你不要管我了,带着人快逃吧……”
他摇了摇头,温柔地将她额前一抹碎发理顺,轻声道,“你呀……我本想让你带着孩子走的,为何你这么不争气?流了这么多血……”
她泪流满面,看着他道:“玄珪……孩子不能被他们发现……否则,她会没命的……”
“好,我等会就让人带着她走。”
沉默了片刻后,她又喃喃说道:“你杀了我吧,再把这些痕迹给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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