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祖母的嚎叫声,很快被我的家人迅速听到,当然也被我们那个五户人家的小垸子里的人听到。很快,就有人前来看情况,得知家里并没有真正起火,而堂屋里却躺着已经烧得体无完肤的我,奄奄一息的我,那些人的眼泪顿时就涌了出来,却不知道如何是好。
人群中顿时冲进了我的妈,接着进来了我的爹,还有我的哥哥姐姐们,他们一见到我那个惨样子,就禁不住来了眼泪。妈一开始没哭,只是问咋回事咋回事,还没等后祖母说完事情的过程,妈就两眼一闭,昏倒在地。被人用水灌活之后,妈就赶紧问爹,有没有叫人去叫后头的二郎中,爹点了点头,说已经派人去叫了。妈又问,我的儿有救没有?
爹看了看躺在地下似乎没有什么动静的我,又看见了那地下的积水,便问后祖母这水是怎么回事。后祖母便说了她为了救我而用水泼灭我身上火的事。爹就摇了摇头,说,妈也真是!火烧的娃子怎么可以泼水相救呢?你这不是送她的小命?
在我的印象中,爹这是第一次以质问和指责、抱怨的口气来与他一直非常孝敬的后祖母说话的。而且,爹的脸色很不好。
二郎中来了,他蹲下身细看了一下奄奄一息的我,摇了摇头,站起来,对我的爹吩咐:你赶紧去弄个未开窝的小母鸡,剖开贴在娃子的胸口,看有不有一线希望。
爹还想问得更详细一些,二郎中早已从人群中消失。二郎中其实不是郎中,只是懂得一些民间偏方,在我们那个里外进出全是山的世界里,别说医生,就是象二郎中这样的民间人士,也很难见上一个,更不要说去医院抢救了。
爹就赶紧让人去弄了一只未开窝下蛋的小母鸡,杀了贴在我的胸口。本来已经看见小鬼的我,慢慢地有了些活的感觉,并慢慢睁开了双眼。
睁开眼之后的我,第一个看到的,是我最想看到的妈。妈心疼万分地看着我,似有千言万语,却没有说,她想知道我是否还能活着。我极艰难的想笑一下,脸上的肌肉和神经却不合作,我便轻轻地对妈说了三个字:妈,米饭。
妈点点头,看见我闭上了双眼,她就直呼我的儿,见我没有回应,她就疯了似的揪住爹,要爹把我送医院去抢救,说我还有救,说我刚才还说了话,能够说话的娃子肯定能救回来。爹摸了摸我的胸口,又翻了翻我的眼皮,把了把我的手脉,摇了摇头,说,娃子没了。
妈就放声大哭,哭得天昏地暗,青山发晕,河水倒流。妈一边哭,一边诉说我命惨,生的时候就不顺利,后来又多病,又无奶水供应,常常挨饿。
人死不能复生,入土为安便是对死者的尊敬。棺材倒是有一个,那是为后祖母准备的,才一岁的我,不可以睡大人的棺材,父亲便找了家里最好的木板,请木工钉了一个焊板,送到后山那块地去埋了。
那块地不是祖坟山,祖坟山是专门埋那些寿终正寝的老年人的。这里,是专门埋非命死的人。只是,这个地方要比那个祖坟山,不知热闹多少倍。在我们这个山里头,非命死的人,恐怕要比寿终正寝死的人,多出很多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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