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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下午,傅平安的情绪都很低迷,甚至连沐兰谷仓里的葵花籽都忘了偷,每一分钟对他来说都是煎熬,人生第一次失恋的滋味就是这么苦涩,直到老师宣布放学,他仍坐在位子上不动。

“走不走?”沈凯问他,他俩同路,经常一起放学回家。

“我想静静。”傅平安说。

“静静?你又看上马晓静了?花心啊你。”沈凯故作震惊状。

傅平安没心思接茬,无力地摆摆手,孙杰宝过来挤眉弄眼说胖凯咱们走,让他一个人待一会。沈凯似懂非懂,拎着书包走了,不过没几分钟两人就跑回来了,上气不接下气:“保险,体育生在校门口堵你呢!”

真是屋漏又逢连夜雨,傅平安蹭的站了起来,拎起书包直奔操场,想想不对劲,体育生都是本校的,必然知道这个捷径,围墙外面指不定几个人蹲守自己呢,于是转向校办工厂方向,那儿是学校的一块临街的地皮,起初办小印刷厂后来转租给别人开店了,傅平安说了几句好话,人家就开了门,三个死党从这儿溜了出去,一场危机化为无形,傅平安松了口气,暗暗佩服自己的机智。

忽然他想到一个问题,便问两个好朋友:“你俩有什么计划么,关于人生。”

沈凯说:“我爸早就帮我规划好了,反正我听他的就行。”

孙杰宝说:“当然有了,我有十二套人生规划路线图,从选择大学、专业,到实习就业,进修充电,辞职创业,甚至到第一辆车买什么,第二辆车买什么,

全都有,你想听的话,咱们找个地方我给你们上上课。”

傅平安说:“不用了。”心里一阵悲凉,连捷豹和胖凯都有人生计划,看来浑浑噩噩的确实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回家之后,傅平安的自卑心理终于得到部分缓解,因为还有一个比自己还混沌的人,就是范东生,弟弟才上初二,学习一塌糊涂,门门挂科,整天想着一统初二江山,打服初三的学长,对于考什么高中完全没概念,有弟弟垫底,傅平安好受了片刻,但也仅仅是片刻而已。

接下来的两天,傅平安都在消沉中度过,体育生继续在校外堵他,两边斗智斗勇,如同猫和老鼠,为单调的学习生活增添了一丝刺激。

二月十六日,傍晚,傅平安再一次侥幸逃脱,背着书包回到楼下,发现小卖部的门开了,想必是妈妈回来了,走过去却发现店里没人,后面也没有熟悉的麻将声,不过隔得老远就闻到一股浓烈的烟味,走进店面,掀开帘子,就看到一群叔叔大爷阿姨坐在一起抽着烟愁眉紧锁,居中的正是傅冬梅。

是爸爸出事了,傅平安心一沉,傅冬梅看见大儿子进来,说平安你上楼去做作业。一个大爷严肃道:“平安十八了,是大人了,也该承担起责任了,坐下吧。”

傅平安就坐了下来,听大人们商量事情,从对话中可以听出来,父亲确实出事了,年后他在深圳出了车祸,还挺严重的,母亲千里迢迢赶过去,当机立断决定把人接回来,天知道她一个人是怎么把瘫痪的父亲运回淮门的,这中间的艰辛傅平安想都不敢想。

现在人回来了,也住进了医院,但是高昂的治疗费用怎么解决,是困扰傅家最大的问题,家里本来有些积蓄,年前被范东带到南方创业,赔的一干二净,可以说家徒四壁,所以将这些亲戚朋友老同事请来商量对策。

叔叔大爷们都很仗义,当场解囊,五百一千的凑了万把块钱,好歹把住院押金交了,可是今后几十年怎么办,还得拿出个长远对策来,他们七嘴八舌的说着,最后把主意打到傅平安头上。

“我看平安这个大学就别上了,现在学历泛滥,大学文凭也没啥意思,不如早点工作,也好帮家里减轻点压力。”一个大爷说。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众人的附和,大伙儿一致认为一个十八岁的男劳力在这个节骨眼上花钱上大学纯属瞎子点灯白费蜡,几万块的学费往水里丢,真不如早点上班挣钱,养家糊口。

傅平安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他万没想到父亲出事,板子打在自己身上,上大学是自己的梦想,若非为了这个梦想,三年前就不上普高而是上职高了,不行,这绝对不行,必须抗争!

他迅速打好了腹稿,都2008年了,大学文凭确实不如以前含金量那么足了,但是如果连大学文凭都没有,岂不是更难混,永远混迹在社会底层,正当他打算旁征博引,说服这些添乱的叔叔大爷时,又一个大爷说话了。

他说:“平安,你知道你为啥跟你妈姓么?”

这是一个老梗,小时候叔叔大爷们总喜欢拿着个逗他和弟弟,久而久之,标准答案都出来了,就是“我是我妈生的,我弟是我爸生的。”当然这是一个低俗的笑话,傅平安并不是傅冬梅婚前的私生子,范东生更不可能是范东生的,父母的感情很好,是彼此的初恋。时至今日又翻起这个老梗,必有他意。

果不其然,大爷接着说:“你是抱来的,你弟才是亲生的,你爸妈养了你十八年,现在家里遭了难,你也该报答一下了。”

傅平安如遭雷击,这个打击比失恋要大上一万倍,自己竟然是孤儿!他脑子全乱了,呆若木鸡,哑口无言。

“老曹!说什么呢!”傅冬梅有些生气,但是事已至此,她也就默认了,接着叹口气说,“你们别难为孩子,好歹高中是要读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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