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衙前街,林寿开始仔细梳理刚刚与衙役的对话,其中他那句“听说还是因为立太子的事儿惹得皇帝不高兴,这才落得个抄家灭族”,引起了林寿的注意。
因为在万历年间,朝廷之上最为著名的政治事件,就是长达十五年之久的“国本之争”,如今正是万历三十九年,按照历史所记载的走向,这“国本之争”正是到了交战的高峰期!
所谓国本之争,说白了讲,就是皇帝的两个儿子争夺国家的下一任继承权——一个是皇长子朱常洛,宫女所生,为万历帝所不喜;另一个是皇三子“福王”朱常洵,为宠妃郑贵妃所生,是万历帝最为喜欢的儿子。
因为在中国古代素有“太子者,国之根本”一说,故而,将这场围绕皇权而产生的皇家继承纠纷问题,美化称之为“国本之争”,实则上,这其实就是赤.裸裸的一场皇权和文官集团的权利斗争!
而银丰县这位被下狱抄家的王大人,就是这场权利斗争的牺牲品之一。
他本名王世兴,山东银丰县人氏,生于万历二年,为万历二十六年戊戌科进士,初授行人,后任礼科给事中,从七品。
给事中这个官职,与督察员御史统称为科道言官,主要职责用来监督和制约重臣百官,可以风闻奏事,制造舆论压力,上可弹劾内阁首辅,抨击皇亲国戚,可谓是位卑却权重!
在国本之争的白热化阶段,皇太子朱常洛最后的政治力量,皆都是来自这些督察院御史和六科给事中的科道言官,以强大的政治舆论压力,对抗着至高无上的皇权!
礼科给事中王世兴,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当然,死的也够惨!
他因上疏弹劾福王朱常洵,先言:为福王所建造的洛阳王府耗资巨大,有违祖制;又言福王沉湎酒色、荒淫无度;再言福王长久滞留京城,实则静待时机窃偷国本;最后,又将万历帝一系列弊政,比如矿监税使遍布天下搜刮民脂民膏,苛捐杂税多如牛毛,这些银两未进国库,而全都进了万历帝他自己的腰包……等等……
这一“疏”,可谓是将万历皇帝扒了个干干净净,骂了个狗血喷头,直接将万历皇帝当场气晕了过去,若不是及时服下了道士上供的救命丹药,只怕第二日大明朝就要改朝换代了。
待万历苏醒后,二话不说先以谋逆大罪逮捕了王世兴入狱,后又下旨将王世兴家产尽抄,尽归国库,家中女丁皆贬入教坊司为妓,男丁皆被发配充军,其举家遭遇,怎是一个“惨”字可形容的!
林寿赶到王家老宅时,这座昔日在整座银丰县都赫赫有名的府邸,已经彻底败落了,广亮大门的门口上挂着两个白灯笼,上面用黑漆漆的大字写着个“奠”字,叠角重檐的兽头上也挂起了白色的丧幡,孤孤零零的在初春的严寒里随风飘摇,
王家老宅门口并没有看门的门丁,朱红色的大门口,早就没有了往日车水马龙的热闹,大门口蹲着两个敦厚的抱鼓石,石面上雕刻着精致的如意纹,浮雕着四只戏耍的小狮子,本是寓意四世同堂,福寿吉祥,现在看来却好似一个大大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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