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回首,自开始训练到现在,已过去五个月有余。
站在山顶一块凸起的岩石上,俯视山下变得渺小的树石和村落,我双手叉腰,心头感慨万千。
还好当初没有放弃,原来坚持到底也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只要你不轻言放弃,一步一个脚印,早晚会走出一条平坦大道。
当然,训练并没有结束。而我之所以能忙里偷闲地站在这里发表一番感慨,完全是因为那个严厉的小监工——兔熊,早在我适应了这种训练之后,就不再随身监视我了。
挑起载满石头的扁担,我迈开轻快的步子,沿原路下山。
刚开始的时候,我努筋拔力地挑着扁担,满头大汗、狼狈不堪的样子浮现在眼前。
自豪地扬起嘴角,那时的我,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有时间去欣赏这山中的景色?不过,本姑娘今非昔比了。
如今的我,不仅能毫不费力地挑起两个石头装得像小山一样高的箩筐,还能腾出一双眼睛来领略这山间的秀美风光、分出一份心思来推测一下下一顿饭吃什么(因为做饭是小东西的事)。
想到那个毛绒绒、圆滚滚的小东西,像踏遍万水千山去寻找一匹绝世好马,最后却发现那匹好马就是自己的坐骑一样,心里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自豪感:
上得厨房,下得战场,白天暖心,晚上暖身,我的小东西真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的必备神器。
正美滋滋地想着,突然一道红光从天而降,如晴空霹雳,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我的跟前。不待我看清那是什么,红光带起的劲风便已雷霆之势向我横扫过来,一阵天旋地转,我连人带扁担被一块儿掀翻在地。
“姐姐,就是她!”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清脆如黄莺,甚是动听,只是这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像是要把我用牙齿磨碎了似的。
踉跄地起身,我掸了掸粘在身上的沙土和草叶,望向面前突然出现、清一色火红纱裙的女子们。
她们的裙子与我在凡间见过的不同,穿在身上就如量身定做的一般,将身体起伏有致的曲线描摹得淋漓尽致,裙子的料子也不似人间,轻而薄,犹如蝉翼,却并不露羞,还闪烁着微弱萤火般的光芒,且整件衣服看不到一丝缝合的痕迹,好像是天然而成的一般。
由红光联想到红裙女子,平日里我迟钝得像榆木疙瘩一样的脑袋竟也开了窍,想必这群女子便是乘那红光而来的。既然是从天而降,必然不是凡认了,那她们的衣服如此美丽别致就说得通了。
记得以前听过一个成语,叫天衣无缝,没想到今日竟能亲眼所见,看来这件事并不是古人的捏造杜撰。
只是不知这几位仙女看我的眼神为何带着三分疏离七分憎恶,好像我抢把她们的早饭、午饭、晚饭,都抢了一样。
“兔熊在哪儿?!”没等我发问,其中一个站在其他女子前面,看上去像是这群人中领头儿的那个人道,和她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剑与鞘的摩擦声。
只见寒光一闪,一柄金灿灿的长剑便架在了我的脖子上,没等我反应过来,“刷刷”的拔剑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像平地刮起的一阵寒风,让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再抬眸时,所有的红裙女子皆已手握长剑举在胸前,闪着寒光的利刃锁定我全身各处,如一张密不透风的隐形罗网,好像一言不合就会立即将我射成刺猬。
见来者不善,我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兔熊说它是三界公敌,果然不错。刚送走一个五大三粗的妖界虎兽,又来了一群美貌如花的神界仙女,看来它至少把三界中的两界,得罪了个遍。
“说!”见我不回答,领头的女子喝道,手中的长剑随着声音的响起又向前递进了一分,剑上锋利的剑刃割破了我的脖颈,传来一阵针刺似的痛。
目光由女子如花似玉的脸落到寒光闪烁的长剑上,只见剑身上已爬满了丝丝血痕,虽不知这剑切入了肌肤几寸,但至少知道这还不足以致命。
我不敢乱动,唯恐这削铁如泥的利剑微微一抖,我的脑袋就搬了家。
女子柳眉如墨,桃眼如潭,红唇如丹,肤白如脂,?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凡间难见的大美人,若是初见,给别人的第一印象一定是温润如玉的,但谁能想到当她拿起宝剑后,会是这样一副冷酷残忍、凶神恶煞的模样?
人,当真不可貌相。越漂亮的女人或许心肠越狠辣,就像越鲜艳的蘑菇越有可能毒死人一样。
“你说不说?!信不信我……”
“我说!!!”争先恐后地,我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扯开喉咙一声尖叫,声音之大,震得自己的天灵盖都嗡了三嗡。
下意识地扶了一下额头,我被自己的声音震得有点晕。
而在我的一声尖叫过后,四周突然陷入一片死寂,就在我以为那群女子被我的狮吼功吓跑了的时候,领头女子的声音不散阴魂地飘到了耳边:“它在哪儿?”
兔熊,你在哪儿?
不知为何,兔熊这个名字就好像黑暗中一缕微弱游丝的光芒,似乎捕捉到了它就会获得重见光明的希望。
可是,兔熊能带给我什么希望呢?在心里自嘲一笑,我这个庞然大物竟然会对那个小巧孱弱的东西产生一种依赖,真是白日做梦。
它只能陪我一起送死。
“就在这个山里,这里弯弯绕绕的,我也说不清楚……”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天边,被太阳镶嵌上一条金边的白云映入瞳孔,如一道灵光,劈开我浑浊的思绪,一个罩着金色结界的巨型石窟随着这道灵光的降临,浮现在我的眼前。
一个阴森恐怖的称呼掠上脑海——死亡之窟。
这死亡之窟自我来到此地时便已经存在了,是我在训练时意外发现的。
那是一个半月前,兔熊调整了它的训练要求,将沿白线挑石头变成了翻山头挑石头,加大了训练的难度和强度,我就是在进行这种训练的时候,发现的它。
所幸当时我并没有因为一个冲动冲进去探个究竟,否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那时真是太理智沉稳了,看来好奇害死猫这句话果然是古往今来、天上地下、不同种族,颠仆不破的真理。
虽然我当时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怕那不同寻常的耀目金光里罩的是一个吃人的妖怪,把我生吞活剥了。
回去后我便将这个意外的发现当个奇迹似的告诉了兔熊,兔熊听了,不仅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还将我从头到脚地细细打量了一遍,确定我安然无恙后方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然后甚是凝重地告诉我,此处名死亡之窟,在它出生之前便已存在了,这结界不知是哪位三界高人设下的,五百多年来,无论神、妖、魔,所有触碰过结界的人皆会死于非命,所以,那里被人们形象地称为“死亡之窟”。
此时日当中天,正是兔熊给我送午饭的时间,然而,向来守时如铁的它,今日,却迟迟没有出现。
是怕了么?
失望像一把利刃刺进胸膛,痛彻心扉。和心里的痛相比,脖子上的刀伤反而显得微不足道了。
亲人有难,理当义无反顾、置生死于肚外。
小东西,难道我对你,也只是一厢情愿吗?
苦笑了一下,被父母遗弃的无助、被村民背叛的痛苦、被朋友抛弃的失望……如看不见止境的滂沱大雨,落在无形的伤口,绝望的藤蔓在这雨水的灌溉下,沿着肌骨攀爬而上,大网般越收越紧,直到我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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