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府考核翌日,云爻殿中立着早就等在原地的华清,言尺和敖霜三人。内侍的仙娥挪着轻莲漫步的上前通传:陛下正与贵客有要事相商,三位天君若为商定新一批入府修炼的仙童之事而来,便请在此稍后。
仙娥袅袅娜娜的消失在云雾中,场面顿时又尴尬了下来。敖霜今天着了身素常的黑色束腰长裙,明明无半点坠饰,却足以令寻常人目不转睛的盯上许久。只可惜场面上这两位,没一个愿意搭理她。偏偏敖霜端正站立在他们中间,目不斜视充耳不闻,生生绝了华清和言尺企图孤立她抱团的可能。
云爻殿中终年云雾漂浮,眼下这三人各自如坐定大佛般站立不动,连呼吸都一齐省了。不识趣的云雾渐渐围拢上来。敖霜不以为意,华清闭目养神,最终还是言尺受不了,越过敖霜试图和华清搭起话来。
“哎,我说,这三百年之期还差了三十年,他怎么就回来了?”言尺的话音再也落不到第三个人耳朵里。华清闻言没什么反应,倒是敖霜饶有兴致的“哦”了一声。
“言尺天君所说之人是谁?”敖霜明明接的是言尺的话,目光却朝向另一侧的华清。
“哎……”华清被迫抬起眼帘,缓呼出一口浊气。他看起来似乎很疲惫,脸色也比平时苍白了不少。
“提前归来,也是陛下自己的考量,言尺,不该你好奇的不要随便好奇。”
这话,明面说的是言尺,实际却敲打着敖霜。此言一出,敖霜挑动长眉,嘴角勾笑,未再置一言。
玉纶恰逢其时的现身,他微坐定,示意三人坐下,随即缓声道:“三府考核皆已完毕,结果和人员安排只需言尺向我汇报即可。”说着,玉纶见敖霜神色莫名,华清更是轻垂着头,心下便已了然,他眼神落在旁边如坐针毡的言尺身上,后者向隔空接收到了旨意般,忙不迭的起身回话。
“禀告天帝陛下,以往九重天各府仙童需入华清天君府进行仙术修行,每月一验,三月一测,半年一大测,直至仙童成年后通过神族七决。通过神族七决后的仙童正式获得仙倌身份,练就仙筋仙骨后分别入言尺府学习天族典仪,为循礼仙倌。留华清天君府,为机务仙倌。入邢王府,为天兵天将。只是……”
言尺言罢,许久不说话的华清总算开了尊口,但声音莫名沙哑。只听他说:“只是今次,各府仙童可供参加考核的仅有两百余人,若通过考核,则所剩者更为稀少。经臣提议,陛下准许,特改旧制。设立三府考核,将资质优良者分别派入三府修习教导,待成年通过神族七决后再重新入各府成为有仙籍的仙倌,为九重天效力。”
华清朝玉纶悠悠拜下,言尺不由得盯大眼睛脱口道:“竟是你向陛下提议的……”话说到一半,言尺才知道自己失言了,忙觑着敖霜的神色静默无言。
玉纶未加理会,“言尺,你继续。”
“是。”言尺继续,“今朝三府考核结束,参与考核的两百名各府仙童仅剩下五十五名,依照三科成绩和各府评判,三府之人经过商议后都已选定人选。唯有一人……至今无法定下来。”
此言一出,除了言尺以外均神色微佻。
“是吗?我倒是好奇,究竟是何人能让你们至今无法定下来?”
“是花神府,长生”言尺拱手继续道,“禀告陛下,长生三府成绩,均为满分。然观长生的脾性,臣并无意选拔他。因而,华清府和邢王府难以取舍,便以臣为证,想要请陛下分辨仲裁。”
玉纶闻言起身,沿着云爻殿的高台拾级而下,停在了华清和敖霜的中间。
“两位爱卿为何都想要长生?”
他目光略过华清落在敖霜身上。
敖霜端然行礼,道,“陛下,长生的资质乃是新一代仙童中天资上乘者,在断崖山的试炼中不仅首名通过考核,连对灵力的掌控和运用在未得正统仙术教习的仙童中也十分罕见。对于这样的人才,臣实在难以割爱。”敖霜言语微微顿了顿,便转向华清天君的方向继续道,“天君,敖霜初来天空台尚不足百年,但有信心可以教导好那孩子,还望天君成全。”
以退为进,敖霜开局便用了力道最为强劲的一招。言尺在旁边扶着自己的胸脯暗想,当着天帝的面松口请求,若华清不答应,难免落得个欺负女流,不顾惜同侪情谊的闲话。虽说也没什么情谊,但总归听着不好。
哪知人家这位四面冷铁男才不管什么虚有其表的名声,秉承着佛面,妖面,神面,人面皆不看的原则,只回复了两个字:“不行”
“不行”两个字便如同魔音般在殿中回响,想来敖霜也没料到他会这般拂自己的面子,微愣了片刻,便整理衣襟,含笑看向天帝。
未等玉纶说话,华清草草拱手道,“便如邢王所说,长生资质实属难得。但正是因为他难得,念及先前曾为魔国门主敖烬座下火魔控制,便是万万不能送到邢王麾下的!”
道理,是个人都没有。有些事,个中的弯弯道道,既然心知肚明便不好宣之于口。正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凭你底下如何暗度陈仓,只要明面上其乐融融,那这规矩就算立住了。所以说这为人处世,平生最遭恨的便是破坏规矩的人,哪怕再占理都不行。
魔国门主敖烬归来,闹得天空台人言如沸,敖霜在此时更是成了众矢之的。然而凭借妖尊和天帝所做的局,敖霜暂时得以保证清白,又加之玉纶的出言肯定与维护。隐藏于四下的流言才渐渐得以平息。华清这番话,虽挑不出毛病,但实在是朝着敖霜的痛楚去戳,连天帝的颜面也顺道拂了。
言尺差点快要晕了过去,靠着身材巨大,底盘扎实稳厚才得以勉强支撑。哪知敖霜一张口,又令他的心没来由的乱颤了起来。
“华清天君这么说,是还怀疑我心向魔族余孽敖烬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华清自然不理会敖霜隐带怒气的质问,“长生虽天资高,但心性和为人做事都与九重天的规格制度背道而驰。”他朝玉纶微微拱手,“臣掌九重天林总事务,且培养历代仙童,比起敖霜天君资质不足百年,应该更有资格承担教习长生的职责。敖霜天君若真的欣赏长生,莫不如等他成年后通过神族七决再议,届时他也有了自己选择的能力。”
话音堪堪落下,三人的目光均落在了玉纶的身上。
玉纶方才一直负手而立,未曾制止或有任何不悦的神色。见此情景,方才缓缓说:“敖霜天君言辞恳切,朕明白你的爱才之心。但华卿的话也的确有道理,人欲立于天地,先养德,后养能……此事……”
敖霜听得此言,自然得知玉纶已然决意将长生送往华清天君府。只是她突然忍不住的想,这里面,究竟是否有不信任的成分在呢?心中有了决断,她欣然道。
“是臣未想到这一层,还要多谢华清天君提醒。”说着,她盈盈再拜,“启禀陛下,臣的侄儿玲珑,自幼父母双亡,被臣接入天宫抚养,如今也侥幸通过了三府考核。只是这孩子也的确不懂规矩,臣方才听华清天君的话一时有感,希望陛下准许,将玲珑也一同送到华清天君府修习。”
言尺简直觉得自己在这里十分多余,偏偏还要看旁边这三位针锋相对。饶是他们处变不惊,却留自己在这被吓得要死。他顾影自怜大呼自己可怜的时候,却听玉纶颇为满意的道,“如此也好,华卿你意下如何?”
“全凭陛下做主。”华清不偏不倚道,随即微侧身朝敖霜行礼,“刚才多有得罪了,邢王殿下。”面子上说着是谢罪,但确连眼帘都不曾抬起。
敖霜只是淡淡一笑,并未理会。
“言尺”玉纶浮身一闪,再次落于高台之上。
方才还惊魂未定的言尺听到召唤,立刻站的僵直,垂听吩咐。
只听玉纶朗声道:“将三府考核结果告知九重天上下,万要妥善安排。”
“臣遵旨!”
随着言尺心有余悸的应答,心想着这磨人的场面总算结束了。随着他话音落下,三人因相继退出了云爻殿。
玉纶微微抬手,云雾瞬间以其为中心聚拢成风团,风雾散去,他足下踏入一朵巨大的红色莲花之中,而这红莲不知为何缺了一瓣花瓣,他正是从此处进入。
然而这形似莲花之物却诚然不是什么莲花,而是他的真身,佛陀。
佛陀之中端坐着一名男子,瘦削且棱角鲜明的脸上以半张墨铜色面具遮住一般,未露出苍白的嘴唇。
正是长生误打误撞,自瑶池中钓起来的神秘贵客。
“星夜!”玉纶唤道。
星夜睁开眼,眸色入星辰般璀璨,倒是和他这名字有些相配。
“陛下和华清天君配合的不错,看来邢王也想不到这一层。”星夜的声音三分调笑半分讥讽。玉纶却不以为意,反而覆上笑意说道,“接下来就要看你的了!”
星夜闻言,利落的起身,行到玉纶身边微微一拜,“星夜领旨,主人请放心!另外,花神府连翘的事您打算怎么做?”
玉纶微微沉吟,“花神府诸事自有华清和辛夷安排!你的事我已经知会华清了,从现在开始……”说着,他轻轻将手附在星夜额上的面具,“你暂时不用去人间,也不用守在我身边了。”
面具堪堪滑落到星夜手中,露出他那张,生的和玉纶一模一样的脸。
长生拍了拍身上的土,将玲珑的聒噪抛诸脑后,大喇喇的走进了华清天君府的门。
眼帘缓开,面前光怪陆离的世界不禁让长生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没想到,传说中的华清天君府竟然是这样的地界。
广阔的湖边无波无澜,犹如一方澄澈的明镜般反射着无云的天空和不小心踏足其间的长生。
方才踏入门时,他一时间没有注意,竟直接踏在了湖上。怎知湖面起了澜漪,但人却未陷入水中,反倒像行走在平地间似的。长生试探走了两步,见没什么异样,索性放开了步子信然向前走了起来。
走了一段距离,她才意识到事有蹊跷。这湖如同没有岸一般,怎么也望不到边际,更看不到人。长生表情有些凝重,他试探着唤道,“白头发仙倌?”
奇怪,竟然没有回响。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长生回过头想走回原路,却发现哪还有什么原路。不仅如此,陡然低下头,他竟发现深不见底的湖面下,渐渐浮现出人影。直到看清了来人之后,长生终于忍不住惊呼出声,“弱风仙倌,怎么是你?”
立于湖底的弱风没好眼的瞪了长生片刻,不知从哪抽出把残破的基本只剩下伞骨的油纸伞。长生搞不懂他要干嘛,却见弱风收起油纸伞,伞柄对准长生脚下的湖面狠狠敲击了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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