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钱塘江水,日夜不息的从两浙钱塘府绕道,百转千回跌宕起伏,奔流入海。
碧草如茵,远山含黛,燕子啾啾,绕树低飞,正是江南晓春三月。
绍兴府投醪河畔,一排数十棵柳树娇翠欲滴,一少年书生倚在河畔小石桥头的栏杆上,望着桥下潺潺的水流怔怔出神。
少年约莫十七丶八岁,着方巾襕衫,乃是一位秀才相公。身形如弱柳,鼻子直且高挺,方口薄唇,若墨画的剑眉有着飞扬的神采,只是此刻眼神迷茫。
李天涯望着河面上自己的倒影,终于再一次确定了一件事,自己真的穿越到了大明朝。
他是来自二十世纪的一个灵魂,原名何楚,原是南京大学一名哲学系大学生。在毕业典礼那天喝了个大醉,一觉醒来,就成了现在这副身体的主人。
这个身体主人名字叫李天涯,表字子楚,今年刚满十八岁,去年五月底刚考上生员,成了一介秀才。
由于长年苦读营养不良,读书又太用功,在放榜当天得知自己考中绍兴府道试第一名,兴奋过度,当晚又和一众同窗庆祝多喝了几杯,于是乐极生悲竟致一醉不醒。结果当晚两个灵魂融合,就变成是现在的他,当然,后世的灵魂是主宰。
考上秀才以后,因李天涯学业出众,深受座师赏识,又知道他家境贫寒,就举荐他到府学宫社学当蒙师。
明朝社学都是官办,四书五经之类的书籍免费,社学蒙师由当地县令聘请,俸钱也由县署支付,学生除第一次拜师需要贽礼之外,一般也不再交费。绍兴府是文风鼎盛之地,社学办得较好,仅山阴一县就有社学近两百所,府学宫后的这一处社学近年因为有良师指教,儒童中考取童生、补生员的比其他社学多,所以来此求学的儒童竟有近四十人,而一般社学不过一、二十人左右。李天涯一边当蒙师,一边准备明年的乡试。
一觉醒来回到了四百多年前,谁能淡定呢?
一年多过去了,在这段时间李天涯想了很多,从心乱若狂到繁嚣落定,狂躁归静,回首前尘虽觉无奈,可既然到了这里,那就好好活着吧。
社学儒童小的不过七八岁,大部分十三四岁,刚进学的课程是《三字经》,再学《百家姓》,然后是《千字文》《论语》等。
现在这个时辰正是下午社学放学时间,李天涯叹了口气,准备回家,这身体主人父母双亡,家里还有一位小妹叫李小婵,两兄妹相依为命。
多想无用,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没办法改变,就在这个世界活个精彩吧!李天涯摸了摸胸口的一枚银戒指,这枚银戒指是从穿越带过来唯一的物品,戒指有两层,外面一层可以转动,镂刻有六个黝黑的梵文,用一黑绳子挂脖子上。戒指是当年暑假期间李天涯去西藏旅游,临走时想搞个西藏的东西作记念,但是囊中羞涩,用两百块从一个藏民手中死皮赖脸弄到的。
既然这个物品是陪伴我一起过来的,那就好好珍藏,作为我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念想吧。
李天涯前世性格豁达乐观,很能随遇而安。
心事一去,李天涯整个人感觉轻松了,投醪河两岸已是春花姹紫嫣红,芳草新绿如茵,踏在光洁的青石板上,入目都是生机勃勃的绿色,周围人来人往,活脱脱一幅动态的清明上河图,江南的春天真是诱人啊,李天涯边走边欣赏起周围的景物。
快到家时,想起最近一段时间由于自己精神恍惚,令小妹日日担忧,于是准备去集市买一些好吃的,晚上慰劳慰劳小妹。
下午的集市上喧闹的很,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夹着高一声低一声唱歌似的卖小吃的吆喝,和着轱辘声,家禽牲畜声,构成一曲俗世的喧嚣。
桥北有个庙,叫“东桥土地庙”,每年正月祀神庙会,俗名叫“增福添财会”。逢到会期,早早的就有各处商家赶来,错三落五搭起席棚,围着这座土神祠连绵起市,一二里地间耍百戏打莽式的、测字打卦的、锣鼓、小曲、滩簧、对白、道情、评话、打十番鼓的……喧嚣连天,今天虽不是庙会期,倒也热闹异常。
作为前世见惯大都市摩天大楼汽车马路的穿越者,李天涯正饶有趣味地欣赏这古代充满古典韵味的繁华场景。
“卖梨,卖梨,又脆又甜的大鸭梨呀,一文钱一大个呀!”一声吆喝声传入李天涯耳中,这粗犷的叫卖声显得异常的惹人注意。
李天涯探头望去,路边一个粗壮的乡下人,身边停着一辆大车,车上堆放满了黄澄澄的大梨子,煞是馋人。
此时边上已经围了一些人问价,乡人略带拘谨的应付着,不过价钱却是不低。
李天涯想起小妹喜欢吃梨,于是也挤了过去,正想开口买几个。突然身边又挤过来一个人,李天涯定眼一看,原来是一个中年道士,身上的道袍破损,三缕长须,脸容清癯。道士从李天涯身边挤进去对乡下人说:“大兄弟,请行行好,能否赏我一个梨吃,贫道已赶了好几天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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