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儿忍不住指着他捧腹笑道:“昨日夜里滚熟的鸡蛋丢给你让你敷着,你倒好,一扭脸的功夫倒下了你的肚。”
毓泰起身拍拍灰土,打量着鱼儿贴在身上湿透的衣衫,有蓝色的染料在身上晕染开来,将纹绣图案晕成一片污糟。
他斜了鱼儿一眼,猴腮笑道:“与你说了西巷里那布纺产的料子粗制滥造,还偏要拿一吊钱去买这一身行头,瞧瞧,露怯的紧。”
鱼儿低垂眉眼看了看污糟的衣衫,气不打一处来推搡着毓泰出了屋,连忙换上了平日里穿惯了的素布色薄衫,理了理凌乱的鬓发,催促着毓泰与她一并上市集将几尾新鲜的鱼卖了。
这样日复一日忙碌的生活是鱼儿过惯了的,一过便是五年。
她与这村落里大多数女子一样,捕鱼,买卖,余下卖不出去的便用盐腌制了晒成鱼干。
这一切都是毓泰教给她的,而她,也是毓泰捡回来的。
五年前的一日,她睁眼醒来时便睡在毓泰屋里的榻上。他替自己生了火暖着,在自己睁眼的第一刻捧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给她。
她看着陌生的一切,只觉着害怕。
毓泰问她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如何遭难。
这一个个问题像秤砣砸在自己心尖儿上,她忆不起一丝一毫的从前事,稍稍细想,便头疼欲裂。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个日出极早的夏日。
毓泰捕鱼而归,于岸边发现了她。
见着她时,她只穿了一身淡色的寝衣,珠翠不佩素净极了。脑后有干了的血渍凝结成块,破损的伤口已尽愈合。
毓泰不过是这村落里最寻常的一户渔夫,一时发了善心将她挪回自己屋中,为了医治她,近乎花尽了自己所有积蓄。
后来,她便跟着毓泰一起讨生活。
她说不出自己的名,道不出自己的姓,更不清楚自己是谁。
毓泰便让她随着自己姓,又打趣儿说她喜欢喝自己煮的鱼汤,就随口给她起了个名字。
鱼儿。
他说鱼儿花光了自己的老婆本,得将医病的钱赚回来才肯放她走。
可鱼儿知道,他是不放心自己孤身女子一人流落在外。
于是,这样平淡且充实的日子,渐渐填满了鱼儿的生活。
这一天由京城集市而归,同毓泰用了晚膳后,鱼儿便不知所踪。
毓泰寻见她时,她正坐在岸边儿望着映遍湖面的晚霞。
紫红色的霞光极为绚目,她眸底的空洞很快被这一片艳色所吞噬。
她似听见了毓泰的脚步,头也不回自顾道:“你当日就是在这儿捡到我的,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毓泰扬眉笑了笑,紧两步上前席地坐在鱼儿身旁,信手攀折起了一株狗尾巴花吊在嘴上:“想什么,都说了。你那打扮,多半是上游村落里的落魄小姐,恐是为情所伤想不开了要寻短见。如今这样不是很好?什么都记不起也落得自在。要是让你想起那负心郎,保不齐你还得再跳一次河水,那哎哎哎,有话好好说,疼!”
不知何时,鱼儿已然转过身来,一手死死揪着毓泰的耳朵,打趣儿道:“我在想与你白做了五年的苦工,你那老婆本早该攒够了。我明日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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