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当时大衡朝最有名的不是日日骄奢淫逸的国主,也不是曾经绝代风华的皇后,更不是惊才绝艳的太子元清涵,而是国主的第十个女儿、皇后的宝贝、太子的亲妹,封号为永宁公主的元清殊。
要说元清殊为什么有名气,不是因为她的漂亮脸蛋,也不是因为皇帝皇后对她的盛宠,更不是因为她显赫的身世,而是因为一个字:舞。
元清殊此人很会跳舞,当日一舞动京城,自此扬名。
十六岁一舞动京城的那支舞名曰长相思,是永宁公主自创的,名字取自李白的《长相思》。
当时京城的文人纷纷都说诗中“美人如花隔云端”中的“美人”分明就是永宁公主。
自此,永宁公主声名大噪。文人都以一览公主舞姿为傲。
永宁公主十七岁那年,大衡朝大乱一场,最终大将军慕氏登上了皇位,原来的大衡国主也就是永宁公主的父亲被灰溜溜地赶下台,终究惨死异乡,而这位永宁公主也死了,以一种惨烈、决绝的方式。
元家的江山是怎么亡的?这也要从头讲起。
永宁公主元清殊自小受到万千宠爱,竟没有养成贵族公主那种骄奢淫逸、刁蛮任性的模样,反而是温和有礼、深得人心。
长到十六岁,从小没有秘密的永宁公主藏了一个秘密。
那就是她有了自己的心上人。
她深知此事需要隐秘,所以从不敢让别人知道。
她跟她的心上人第一次相见是在两年前了,她还没有因为长相思闻名的时候。
这事说来也巧。那日永宁公主求了自己的父皇,得到出宫的手令,这才穿了男装出宫,四处游玩。
随行的宫女叫染霜,也是个爱玩的性子。
两人到处闲逛,到得一处名为千穗坊的地方,里面热闹异常。
永宁公主问:“这是什么地方?”
染霜连连摇头,表示不清楚。
永宁公主虽然平时看起来很爱玩,但骨子里还是个谨慎的人,想着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是不能够乱跑,正待离去,却听见染霜“哎哟”一声。
“怎么了?”永宁公主不觉吓了一跳,一双明眸眨了眨。
染霜抱着自己的腿,嘴里喊着疼。
“怎么样?”永宁公主走了过去,打算仔细察看一下。
“不妨事,奴婢只是腿伤复发。”染霜咬咬牙,“还可以走的。”
“腿伤?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永宁公主手足无措。
染霜道:“并不是什么大事。”
永宁公主正要说话,就听见千穗坊里吵吵嚷嚷起来,本来吵闹声只是轻微,这下倒像是炸了锅一般。
一个人被踢了出来,要撞到永宁身上的时候,她微微一侧身,那个人擦过永宁的衣裙一下子撞到了地上,发出了好大的声响。
“你小子,就是贱骨头一个。”千穗坊里有人叫骂道,“娘们兮兮的,还耍无赖。”
“大哥,就这样放过他了?”另一个声音响起。
“他爹怎好也是个官,要把他打死了,闹上门来怎么办,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刚开始喊叫的人高声道,“小子,下次别踏入千穗坊半步,不然就不是断一根肋骨那么简单了!”
那个被踢出来的是个男孩子,看起来比永宁大不了多少,一张脸惨白惨白的,衬得一双眼睛愈发墨黑,嘴上没有血色,吐出来的几滴血倒是很是鲜红。一只手捂着自己身侧的肋骨,倒在地上不停地喘着气。
“你怎么样?”永宁首先反应过来,跑过去询问情况。
“死不了。”男孩子的声音很低。
“染霜,搭把手。他这个伤再不送去医馆,就没命了。”永宁不由分说,对染霜喊道。
染霜闻言赶忙过来,和永宁两个将男孩子的胳膊搭在她们俩的肩上。
“我没钱。”男孩嗫嚅地说。
“我掏就是了。”永宁回答道。
男孩仿佛还在犹豫,却已经被两人架了起来,朝医馆前进。
虽然男孩很瘦弱,但是毕竟是个男孩子,分量还是有的。永宁和染霜两个步履缓慢又艰难地往前挪去。终于,到了最近的一处医馆。
医馆大夫很快就处理完毕。永宁问他,“你还能自己回家吗?要不我们送你回去?”
“不必了。多谢两位公子。”男孩避开永宁的注视,小声地说。
“你是哪家的人?我听刚才的人说,你爹是当官的?”
“我是…我是南远伯的儿子。”
永宁和染霜对视一眼。南远伯慕延虽然是个伯爵,但是并无实权,常年受到朝廷的挤兑。这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慕氏的先祖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执掌朝政,天子只能畏畏缩缩地提出一些建议,而元氏皇族也因为此人的执政而被屠戮殆尽,所以元氏皇族的人对慕氏的人怨恨已久。
元氏皇族夺回大权后,自然要杀了这位挟天子以令群臣的慕氏祖先,并且诛三族。当时国主当即下诏,日后凡是慕氏的人永远不许考取功名、不许成为朝廷命官。
慕延因为在三族之外所以没有被波及,但是因为诏令而不得加官进爵,南远伯的爵位还是慕延的父亲战死沙场以后给慕家的,说是爵位不过就是个空壳子,没有实权,又因为祖先的事而不得重用,所以京城里的人对这位南远伯是嘲笑多于敬重。
“千穗坊是什么地方?”与染霜对视后,永宁再次问道。
“赌坊。”
“为什么?”
“公子,如果你有个嗜酒如命、癖好打人的爹,你也不愿意回去吧?”男孩沉默了片刻,忽地笑道。
他的笑脸,给人一种错觉,直以为他在说什么开心的事。
永宁看了他好久,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被人打?”
“我没钱。”
没带钱进赌坊,不被打也很难吧。永宁心里暗自嘀咕。
“不想回家也可以去很多地方啊。你可以去书坊看看书。”
“公子,你要知道我慕家现在的境况,怎么撺掇我去读书。”男孩低着头,“因为多年前一个远方表亲的错,祸及我祖父这一支,既然不被允许考取功名,不用去做官,我还读书干什么?”
永宁怔了一下。
“或许你可以去经商?”
“我爹不让。士农工商,商是最末的。管仲说,士农工商,国之柱石。可是偏偏把商人放在末尾。”
“那你爹想让你干什么?”永宁不解。
读书人当不了,商人不想当,难道要去务农或者是做工匠?
“不知道。他只是告诉我,不能做什么,没有告诉我该做什么。”男孩苦笑着说。
“要不,习武也好,男儿志在四方。可以去疆场打拼一番功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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