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笠此时已经站于陆千尘身旁,他提高了警惕,决不放松。
陆千尘不言不语,只接过琴端放于双腿之上,旋即轻闭双眼,两首拂过琴身而至琴弦,指尖过处皆细细感受个中触感。
众人静立于流芳殿内,他们的眼睛都注视着陆千尘,静候他一曲奏鸣。
陆千尘的手仔细与膝上的琴接触随即停在了琴弦之上几毫之处,顿一瞬,霎时落指撩拨弦音,琴声一出,犹如奔马驰聘,蛟龙翻海,只见他十指宛若霜冻静止般在琴弦上方,正感不解出奇,还未察觉出其中的玄意,耳中所闻的琴音便化做阳春云流,和风碧潭,好似少女的耳语般像春蚕之丝延绵不断。
留芳殿上,人人沉迷他的琴音之中,连平日伴他身旁听惯了琴音的阿笠,也不觉依旧被陆千尘的指尖韵律所吸引而有些忘了当下的情形。
坐于高榻之处的千面月影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她几十年前她曾有幸在落阳山庄听闻过清河的琴音,只不过那个时候的她还是初入江湖的小喽喽,也还不曾是名门正派口中的歪魔邪道之人。
陆千尘的这一曲但是让她回想起许多陈年旧事。但她终究自己就是善于迷幻之术的人,又怎么会轻易就因为内心的波动而无法自拔了呢!
千面月影注视着正在奏琴的男人,她留了一分清醒理性,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的琴技了得。
她之所以能够凭借一曲弹奏来辨别此人是不是陆千尘,除了自己本就专于听音外,不外乎是因为曾经见识过清河老者的琴技,江湖上都传他的弟子琴技已经青出于蓝胜于蓝,若是这个男人的琴技在清河之上,那么他的身份便是错不了了。毕竟,这年轻一辈当中,以韵律为终身所学的人本就极其稀少,能达到如此精妙绝伦的境界的,再无他人。
只是,这一曲听来,她发现这个男人竟无一点内力。这又让她感到十分的惊讶,若他是洛阳山庄的接班人,那个喜色的庄主怎么可能愿意让他的儿子毫无武学修为呢?
千面月影想,还是说他的武功已经不在自己之下,足以隐藏得不留痕迹?
她越听就越确认,仅是琴技而言,这人的确是陆千尘本人了。可至于放不放对方走,她却似乎另有打算。
陆千尘直到一曲罢然,又隔了几分时间才抱琴而起。
他走到还沉浸在他琴音妙乐中的红萝面前,说道:“有劳了。”
他的声音将红萝从琴曲中唤醒,她脸上的表情还有些怔怔的,只顺从的伸出双手接过琴抱在怀里。
“果然你就是陆千尘。”千面月影说:“既然如此,你便在舍下小住几日,也让我兰宫好好一尽地主之谊,如何?”
陆千尘不在乎留不留在兰宫,只要千面月影答应的易容一事还是会按照约定好的进行,要他住几日都行。
“那,宫主位在下易容的事”
“自然是不做数了。”
千面月影心里另有打算,虽然她不便招惹落阳山庄,但是将这个少庄主留下几日以观其本,让自己摸清楚目前落阳山庄的实力如何也不是不可。
陆千尘一听易容的事依然作废,还想要挣扎一番:“我既已经按照你的要求证明自己的身份,你又为何说话不算话?堂堂的兰宫之主便是这般的没有信水!”
听他这么说,千面月影倒不生气,她轻声笑了几声,却从她的声音里听不出笑意。
“少庄主莫不是有什么没搞清楚的!我何曾与你约定过,只要你证明了自己的身份我就为你易容的?而且,且不说你私下放走我手里的一个阶下囚,坏了我兰宫的规矩。就凭着你是天下第一大庄的少庄主,我又怎敢为你易容呢?我兰宫只是江湖中的一缕草虫,那里开罪得起落阳山庄呢!”
她说到:“为公子你易容一事自是不能成了。不过,想必你初到落江城不久,不放就留住于此,也比在外面的酒楼作坊住的舒坦些。”
陆千尘才不管她的花言巧语说得多么的冠冕堂皇。他知道,想必作夜的那个小孩一事,自己已经得罪了对方,她们不过是现在碍于落阳山庄才没有对自己痛下杀手。至于留住,说得好听,不知道安的什么心呢。
眼看易容的事吹了,陆千尘便也没有了继续待在这里的理由,虽然他心里还是对小女孩的事有些觉得歉疚,但他还没有傻到为这个就让自己处于被动的境地。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说:“既然宫主与在下约定之事作罢,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陆千尘说完转身就走。
“站住!谁准许你走的!”
那个叫红萝的女子果然不一般,她反应很快,只一个飞身,就从上空跃到他们前面拦住了去路。她这一不客气,众女连同动作慢一步的青茖也摆出了阵仗,殿内的气氛又似先前一般紧张起来。
陆千尘没有理会,阿笠护在他身边,陆千尘朝他做了一个“不必如此紧张”的手势,放声道:“宫主不便开罪落阳山庄,又何必多此一举来伤了和气!”
他一变先前的那般谦谨,冷冷道:“若我要走,你们,是万万留不得的。”
早已不在正襟危坐的千面月影见此状,也是知情重的,她既然没有办法留他在此一探究竟,便作的宽容畅阔。
她双臂在软塌上轻轻一拍,整个人便飞身而下,就像第一次见面时那般,身姿妖娆又不失端重的落到陆千尘的面前。
她只微微一台右手,红萝以及众女便收起了架势,恢复了平日的样子站立到殿内的两边去了。
“既然你我如此没有缘分,我也不便勉强。只是,作为离别之礼,我也送陆公子一句。”她说,眼里却是令人猜不透的神情:“所谓缘分,自是有起有落,有因有果。江湖险恶,陆公子要多加小心。”
陆千尘是有绝对把握他不会阻拦,也阻拦不了自己离开的,对于她的这番话,他只当做是对方有一个台阶下,便说了句“多谢!”就和阿笠一前一后的走出了流芳殿。
千面月影的声音悠悠的从两人的背后传来。
“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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