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个人身上透出来的那种包容万物的广阔,那种沉淀了不知多少挣扎和悲痛的沉静,以及她试图感知那个人时所看到的,一片空虚模糊的黑暗,每一个,都让那个人成为了谜。
又是一个无法看到内心的人。
沿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她看到了齐天邪茫然的脸颊,那个一直都痴痴地笑着的孩子般的人,此时笑容僵在了脸上,像是被雷电击中的电视机画面消失前的定格一样,千万情绪闪过脸颊。
关于齐天邪,她只看到了模糊的东西。他的眼神和表情都很复杂,如同四季相互穿插而过,变化莫测中有惊讶,有愤怒,有感动,但是更多的,是茫然和无助。与他的惊讶相反,那个人的眼神如同冰与火在交错,最后温度定格在了冰点之下,透着零度以下冰封万里的冷意。那眼神就好像一个人沿着一条坎坷的路穿过了黑夜,抛下了血和泪,然后梦境重置,发现一切又站在了原点,回忆如同谎言一般上演,与情感交织着让人分不清现实的茫然无措。
枫斗带着淡笑靠在树边,而萧冰将视线游离于别处,好像只有她如同一个见证者一样,见证他们的重逢,宿命尽头,只有在过往中迷失了,彷徨了很多时光的人,才会在重逢的时候,彼此露出那样的眼神。
齐天邪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脸上全是冰凉的泪,他流泪不是因为再次见到了这个以为已经死去的人,更多的是过去的画面闪现在脑海中,每一幅都带着击穿人心的毁灭和绝望,每一幅都带着无法抗拒的尖锐的痛楚和暗淡,他看到了曾经以为会一直这么下去的那几个人,他们的哭泣,他们的眼泪,他们被事实击倒的痛苦和麻木,连同面前的左天,都化成了绝望之中的一滩血水,只有他一直安然到了今天,只有他一直经历着却不被触碰,时过境迁,他所怀着的是对现实无法改变的悲哀和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无奈,以及对左天,还能站在他面前所感到的喜悦。
他狠狠抹了一把自己的脸,也不管是否狼狈,走上前去前后左右地打量着那个人,“你……是人是鬼?”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怀疑。
左天突然轻轻地笑开了,“再次见面,你一定要那么搞笑么?”
齐天邪愣在原地,只因为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目一如几年前那般温暖,他知道那个人不应该是这个模样的,他沉淀了多少阴暗和沉痛,才能露出和过去一样的眼神,一样的笑容。
在他错愕之时左天微笑道,“天邪,好久不见。”
本以为应该是重逢时的惊喜画面,可那个一直都嘻皮笑脸的少年竟然抡起拳头,狠狠朝那个微笑的男人砸了过去,他顺势倒在了地上,嘴角磕出了血,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重新汇聚到他们身上,就连枫斗都吃惊了,带着不怀好意的笑一副看戏的表情。
左天安静地站起,却没看向齐天邪,而是抹着嘴角对着她和萧冰说:“你们好,我叫左天。”
他们有些错愕地点头致意,“萧若。”
“萧冰。”有些错愕地说完了自己的名字后,左天优雅地转过头去,单脚后摆就将同样错愕的齐天邪给绊倒了在地上,看来他挨了一个结实的狗啃泥,枯叶纷飞将他的身子都盖下去不少。
黑暗粘稠,夜的气息填充了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却并未让人感到一丝的寂寞和冷清
这都要归功于头顶的那片星空,璀璨如星辰组成的汪洋大海,星星点点的光芒点缀了一条又一条薄纱似的星河,如无数只萤火虫附在了一条透明发光的薄纱上,扯动着人内心深处的感动和震撼。
明明是夜空,却比白昼更加绮丽和闪烁,明明抬头便可看见清晰如明镜的璀璨,环绕在身边的,却依旧还是墨色,黑暗像是刻意地烘托夜色的绝美和华丽。
犹如隔着茫茫海洋去观望海洋对面点缀着明亮灯光的城市,如若身处梦境之中,意识却游离黑暗之外,那是黑暗大海彼岸之处的海市蜃楼,明明就映在眼眸之中,却无法触碰得到那光芒温馨的气息。
此时的星空,就是来自天空的海市蜃楼,一场绮丽华美的梦境,那些星光和透明的发光的星尘要将夜空都点缀满,可光亮却无法传到地面上,好像那天空和地面隔着永远无法到达的距离,又好似光芒被天空锁住了,被一张透明的明镜锁在天空之中,看得见,却永远无法触碰,只能隔着夜空的栅栏,去瞻仰来自天空的圣光。
他想起了曾经见过的无数个无数个夜晚,头顶都是一片混沌的黑,夜空和世界是一体的,沉浸在了密不透风的黑暗中,什么也无法穿透,什么也无法照亮。
稍微好一些的日子,可以看见黑云过后在天空正央出现的月亮,泛着清冷的白光,孤独地挂于夜空的幕布之中,将周围的云层染成透明的颜色,那个时候的月亮,苍白冰冷,散着微弱的,让人联想起刀剑出鞘时刻的冰冷无温的光,虽然孤独,但那惨白的光亮是和这个世界融为一体的,走在灰色的水泥地上,可以看见地上映出的一个模糊的影子,可以感受到月光静静洒落在发丝,在树梢上宁静的时刻。
而此时头顶的天空那么美,那么灿烂,地上却不见一点光影,那仿佛是一场幻觉,天空做的梦境的投影。
他无声地弯起唇角,那让人丝毫联想不到微笑的表情只是牵扯着嘴唇的肌肉运动而已,他转头面对身后的二十个黑衣风袍在风中翻卷落下的黑衣人,他们正是萧若看到的,萧冰面对的那些人,代表着地魔组织的刺金黑袍,他们是死神旁边舔舐鲜血的兽,披着人皮却贪恋血肉的兽。
阳光与他们无关,冰冷的月光也与他们无关,他们只属于黑暗,他们的眼睛习惯黑暗,他们的呼吸习惯黑暗,他们也只能在黑暗中与自己冰冷的体温相伴。
他知道他们是黑暗的使者,也明白自己比他们更加可怕,他是来自地狱的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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