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她仍在那书房。
不同的是,这梦中比方才更是清晰,她立在那书案前,离他很近,眼神微动便能清楚看到他袖袍云纹。
她略低身,手执墨锭,却正给他研着墨。
手略略的颤,墨锭与砚台碰撞,发出轻而低的一声,她有一瞬间的混淆,那在梦中堪堪能维持半数的神志,顷刻里恍了恍。
“大胆。”
她蓦地听到这一句,却是那案前人忽而开了口,她一抬头便对上那双抬起的清泠泠的眼眸,“大胆成琅,你可知这砚台何等贵重,还不速速跪下认错!”
像是他说的,又像是慎行说的,她心神混沌一片,已不能分辨得出,只僵在那原地,满目都是那一双古井无波的眸……
这眼睛,她是熟悉的。
无谁比她更要熟悉的了……
他的眼睛,较常人不同,他有一双瞳色较常人更浅些的眸子。
清泠泠如寒潭,又幽邃如长渊。
亦如他的人,少欲而寡情。
这双眸子看着她的时候,会觉心中异样安然,亦会觉自那安然的表象下,升起沸腾的,让她战栗的洪流。
她被这水深和火热裹挟。
这样的感受,让她很难不去注意这样的一双眼,而后她便窥见了这双眼的不同。
她曾因这发现而欣喜,仿佛是窥见了他隐晦的秘密,而他和她之间,亦因这彼此才知的秘密而有了更亲密的一层关系。
膝头隐有痛意,她一时分不清梦境现实,只在他面无表情的目光里,忽而想起他们从前一同在道祖座下修行时,道祖曾言,他的“道”是“大道”,最合天道。
而她,道祖曾言,她私情难脱,若早早悟了,或可避了,若悟不得,迟早会困顿于此。
她那时尚不明,亦隐有不服,后来才渐渐察觉其中真意
他们这些人中,她自诩洒脱,实则是过于顺从自己天性,有过多私欲在其中。他却不同,他看似少情,然“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他的情,亦是“大情”。
这便是道祖的意思。
只是她悟得晚,一番起落,如今也尚未得解脱,思及从前,又何等狂妄,竟妄想将自己映了这双眼中,又是何等自负,竟以为能改了那命数……
头又开始作痛,她一时又羞又惭,满腔思绪难言中,只觉再不敢看他的眼,只抬手以袖遮脸,速速往门外退将出去……
出门迎上一轻纱覆面的娇窕美人,却正是妱阳,她手捧一方锦匣,匣子开着,露出里面残了一角的砚台,她问她为何打坏了她的砚台,她招架不住,一时落荒而逃……
半宿的梦都狼狈非常。
醒来时头昏脑涨,坐起好一会才从那梦里挣脱一二。
窗外,小侍从轻轻唤,提醒她该起了,“殿下回宫,慎行大人吩咐,您需在书房守着的。”小侍从提醒她说。
“……嗯,”她捂着脑袋,片刻才应了声,又问,“殿下现在何处?”
门外,小侍从也顿了片刻,才声音有些小的说,“仙子不该这样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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