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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芊芊神色自若,笑着挥了挥手:“嗨~”

容北忍不住大喊,怀疑人生:“你就是恶灵?!老天在逗我?”

“……”

郝芊芊翻身躲过凌厉飞过来的刀刃,嚷回去:“眼瘸该去找医生看了!”

在郝芊芊翻身露出来的空间里,静静躺着一位女生,所处的画风里与他们这边的手忙脚乱完全不同。

“恶灵!”

这句喊声出自柳康之口。

他停下攻击,停下脚步,语气好似冷静下来:“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她现在沉睡着,毫无反抗之力,只要你们轻轻这么一弄——”他舞动着一条血肉组织,刀刃在半空中做着往下挥的动作,“整件事就这么简单地完成了。”

说话的时候,章霖蹑着步子提着刀悄悄绕路。

郝芊芊容北互望一眼,都扯开嘴巴喊:

“这么容易你来啊——”

“你先回答我们几个问题——”

两人声音嘈杂交错在一起。

柳康脸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容北郝芊芊两人又互望一眼,虚空中眼神交汇,兀自点点头,隐隐好像有火花在摩擦,默契在交融。

于是转头问道:

“你太丑了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秦歌到底是什么?!”

容北朝郝芊芊做着口型:默契呢?

郝芊芊:……

柳康有些混乱,下意识地挑第二个问题回复道:

“她只不过是一个由人类所有劣质情绪诞生出来的怪物,也配拥有人名?!”

名——这一字还没从喉咙里涌出来,章霖在他背后突然猛地发力,一跃,举着匕首从后脑勺极其清脆地插/进他的一只眼球上。

与此同时,柳康表情崩坏,两嘴角往上拉,露出鲨鱼般的笑容。

四条刀刃都以飞旋的速度拉出眼花缭乱的虚影直击章霖的头、脖、心、腹。

却堪堪离一厘米的距离停住。

一只金色的箭正插在他的另一只眼球上。

[金色箭矢:百分之二的几率刷出,百分之百打出僵直,限时十分钟,无任何伤害。]

这技能正由梁光霁举着十/字弩发出。

他道:“十分钟的拖延时间,赶快离开这。”

“可以可以。”容北双举666。

章霖小心翼翼地控制自己的肌肉,缓缓避开刀刃,退出来,但脖子还是不小心被刀尖划了浅浅一道,破皮了,血渗出,顺着脖颈流。

她掏出衣袋里的绷带,在脖子上缠上一圈,并打了个领结。

[普通绷带:哇靠靠,你终于把我用在正途了。]

章霖:为何一个道具戏这么多。

“谢了,兄弟,差点凉凉。”她对梁光霁谢道。

梁光霁默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回道:“我应该比你大上十来岁,我不是你兄弟,你应该叫我叔叔。”

章霖:“……”

容北凑在郝芊芊耳边小声道:“这是哪里跑出来的老古董?”

郝芊芊:“……”

也不知道说什么,那就干脆沉默吧。

郝芊芊指着沉睡的秦歌,建议道:“把她也带上吧。”

“你们谁背她?”

“我来。”梁光霁收回弓/弩,沉结有力的臂膀直接捞人上来,公主抱。

“emmm……”郝芊芊犹豫道:“这样……不太好逃跑吧,还是换成背的姿势。”

郝芊芊在身上擦擦手,扶住秦歌的身体把人往默默蹲下身的梁光霁的背上扔。

忍不住吐槽:“这睡眠质量,杠杠的!”

容北无事可做,来到柳康面前,“你们说,他现在两只眼睛还能看到我们吗?”

章霖在一旁静立,不作声。

容北将匕首有柄的一方缓缓拔/出,好似还能听到里面噗嗤噗嗤脑浆流出来的声音。

“这纸质的玩意能将他的四爪都砍掉吗?我真的好想进行这项这补刀的光荣任务哦。”

章霖抽着嘴角:“随你。”

唰唰唰。

砍了个空气。

纸刀软软地生成三道折痕。

容北默了:“一次性的,难怪要一直在催促我们动手。”

他随手将刀扔在地。

梁光霁背着秦歌,四人汇合。

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

容北来到那面白墙前,弯腰手摸进去,空荡荡一片空气,迟疑道:“要不要走这里?”

郝芊芊有些崩溃,忙扯住他的后领:“你还想要往鬼肠子里面钻?”

“啊,肠子,什么肠子?”容北摸不着头脑,被拖着走。

四人下楼梯的声音渐渐远去。

柳康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什么也做不了。

唯剩的一只眼珠子破碎着裂开,余光散漫地将四周景象扭曲在眼里。

自从所有人都被锁在这里,无法离开后,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秦歌。

说起来秦歌这名字,还是她自己取的。

因为二水高中曾经出过一个省状元,也叫秦歌这名字。

秦歌=最厉害、最聪明、最会刷题的人。

和秦歌的相遇,必须得从那一天说起。

……

那是个凄冷的傍晚。

学生的晚饭时间,天就早早乌压压地黑了。一场大风刮着,吹的树摇人晃,冷意钻进裤脚里,嗖嗖往上。

人群鱼贯而入,伴随着嬉笑打闹。食堂里弥漫着一股独属于食堂的大锅菜的味道,往那窗口一看,饭菜都已软趴趴成一坨,弥漫的蒸气像团细雾,模糊了食堂阿姨胖胖的脸。

冷的时候,人们常爱呆在室内,一群人窝着一群人挤挤攘攘,共同呼吸着二氧化碳,也都格外有默契地绕过一圈空地,就像沙丁鱼绕过一块大礁石游走而又复拢。

柳康独享着这一圈空地空间。

顶着陌生人嫌弃避讳的目光,和同班同学那几个大个子围着的肆意嘲弄声。

垃圾桶里盛满了剩菜剩饭,各种菜色都杂糅在一块,成为陌生的可怖的无法想象的怎么能吃下去的东西。

一般会有个词概括:猪食。

然而他却跪在地上,手伸进去,舀起来,放进嘴里。

眼神呆呆的。

视线不知落在何处,凡是落在人身上,他便会感觉灼热的目光要突突突他全身,使他无地自容,羞耻心又再度涌了上来。

麻木,可能是对此刻场景的最好解药。

但其实,最让他难受的,是怜悯的目光。这种怜悯的目光落在身上,他一开始还有期待,期待有回应,期待有救赎,后来发现,什么都没有。

这种奢望落空的感觉,比直接奚落他还难受。

甚至,还产生了一丝怨愤。

课铃声响。

人走灯疏。

身边人都模糊成一团黑影,走光了。柳康才感觉到难免的舒畅之意。

外面大风呜呜刮着,闷雷突然响了起来,轰隆隆欲炸聋双耳。

炸的灯泡滋滋,不时明灭。

柳康站起来,从一团黯淡的光里步入另一团暗淡的光里,最后走出来,喉咙里灌满了冷风。

他没去教室,而是踱步,像只行尸走肉来到食堂后面,有三个绿漆的大垃圾桶,臭气熏天,塞满了黑色的塑料袋,袋里裹着软软的污秽。蝇虫飞舞着,飞成一团黑漆漆的小点。

此刻还能见到点余光。在一片昏昏的光里,他来到垃圾桶旁,伸手指按压舌根,往下往下,触摸到扁桃体。触碰它能使机体发生反射,从而产生催吐反应。

催吐常会引起厌食症。

一大团污秽的东西全吐出来,菜叶子,米饭,还有几只蟑螂什么的。

随着污秽的食物呕出,绞痛的空腹里随即涌起来的是一股对自己的深深厌恶感。

他怀疑自己:自己是作为一个人……是有尊严地活着吗?还……算是个人吗?

风将秽物在自己身体里发酵的气味带走。

他瘫坐在一边,泪水渐渐糊了眼眶,没过一会就止住了。

流干了。

柳康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虚弱着,不止身体上即将崩溃,自己的心灵也即将崩溃。

崩溃的时候常想起奶奶的脸,想着好死不如赖活着,至少要将自己的唯一亲人养老送终。

然后将自己崩溃的心,再粘合起来,还能使使。

他从裤兜里拿出一苏打饼干,味同蜡嚼地咽下。

突然干咳起来。

水,水。

他慌忙站起来,却被一旁的呕吐物滑倒,摔在地。

这一摔,就没能起来。

嚼碎的饼干成一团白/粉堵住喉咙。

他渴求的水,在瞳孔渐渐扩大的时候,化为细雨淋淋洒洒地落在地上,他的脸上,发乌的嘴唇上。

渐渐越下越大。

冲刷了一切不洁之气。

……

人死后还能有知觉吗?

会哭会苦会笑会怒会怨吗?

柳康目前正处着双重感受,一边感到自己的饥饿如同猛兽一样在啃食自己的胃,一边又感到自己轻飘飘的灵魂正扳成两段,有什么流出来。

流的这个字眼让他下意识地掬一把放在口里。

冰冰凉凉的。

他睁开眼,才发现自己飘在学校操场的半空上,手里拘着一把黑乎乎如流烟却能握在手里的实质东西,这东西,正从他的身体里,源源不断地溢出,往上飘去。

柳康想也不想,又拿起一把塞在口里,每吃上一份,便能多感受到贪、痴、怨、恨,人类种种欲望和感情的滋味。

飘飘欲仙,好似还活在人间。

而不是没完没了的饥饿。

他打了一个饱嗝。久违的、舒畅地打了出来。直至身体的深灰色物质不再溢出。

这时才有心思去看上空,黑雾往上,头顶仿佛凝聚着一片黑云。

柳康奋力往上飘去,飘的中途看见从远处也有浅灰色的细雾正慢悠悠地聚集在头顶。

四面八方都有。

浓黑浅灰。

这些如雾气般的物质全裹成一个椭圆状的球。

隐约能辨出模模糊糊的轮廓,像是一个人类胚胎。

他只能看着,无法触摸。

*

柳康的尸体第二天才被发现。

第二天是个烈阳天,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高度腐烂。

学校给了柳奶奶一万块钱的补偿金,对方苍白的头发,佝偻着背,瘫坐在地上,从粗枥的嗓子眼里刮出哭声:“我把我孙子完完整整健健康康送进来上学,可我最终得到的是——什么呐~”

柳康在一旁默默红了眼。

愤恨地盯着每一个人。

但他什么也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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