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立民之所以能够确定无疑地告诉刚刚赶来的战友兼同学张远、那个告密者的详实身份,是因为在此之前,他亲身走进电车厂完成了有惊无险的“探案”。
陪他一同完成这次“探案”的,正是张远久闻其名的燕大女学子程慕雪。
程慕雪自然是怕得要死,可是心目中的完美男友对她柔情似水地说了一句:“我的华生”,这位女版华生就彻底依附于冒牌的福尔摩斯了。
由于日本宪兵便衣搭载着富海祥尸体的小卡车已经驶离,电车厂的门口恢复了安宁。辅仁学子便决定与燕大女友扮成一对闲来无事、随处游逛的情侣,大模大样地走进电车厂,准备见机行事。
位于磁器口东南端的北平电车公司的这个停车厂,原来名叫南大地,是一大片极为空旷荒凉的野地,所以被用来选中做停车厂。而自从被北平人称之为“当当车”的有轨电车在此地扎营,这一带的人气也就逐渐变得兴旺。
此刻电车厂内多条平行的轨道上,静静停着两辆待修理的电车,两个年轻人跨过轨道,装作大感兴趣的样子、围着一辆电车指指点点转了半圈,旋即登上了空无一人的电车车厢。
他们从一扇又一扇没有玻璃的车窗频频向外探头,仿佛玩得很开心,但刘立民的一双鹰眼,却始终监视着那名先于他们返回电车厂的中年男人的背影。
那个穿着电车公司蓝色制服的中年男人,步履蹒跚地走进了一栋平房的大门。也就在这时,更多的显然是电车公司员工的人,开始纷纷涌入这一排平房的另一扇门。看得出来,他们的情绪非常激愤。
“我们过去看看。”
刘立民眼睛望着平房,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地说道。
“里面……还会有拿枪的日本人吗?我怕……”因一时冲动而答应了男友冒险的程慕雪,此刻心头再度揪紧了。
“不用怕,真撞见了日本人,就说是进来闲逛的,我们的样子尤其是你的这身打扮,日本人绝对不会起疑心。”
两个人跳下了电车,挽着手臂向那排平房走去。
在那间频繁有人走入的平房的门口,突然又走出了两个人,站在门口低头紧张地商量着什么。及至发现摇摇摆摆散步过来的一对青年男女,均大感意外,其中一个年长的毫不客气地质问道:“你们两个小娃娃来这干什么?谁让你们进来的?”
刘立民已经从外表判断出这两个人的电车公司员工的身份,忽然灵机一动,改变了准备好的说辞,故作神秘地反问道:“大叔,刚才听大门外的人说这里出事儿了?什么事儿啊?”
年纪轻的那个电车公司员工一脸不耐烦地呵斥起来:“知道出事了还往前靠?不怕溅一身血吗?赶紧该干嘛干嘛去!”
恰在这时,又一个人从平房里走出来,边走边骂:“日他祖宗的小日本儿!连女人都开枪杀!北平人还有活路吗?”正骂着,猛然看见面前衣着打扮明显不是电车公司人的刘立民程慕雪,吃了一惊,顿时闭上了嘴。
而刘程二人这一刻内心的惊骇则更巨大:他们混进电车厂的目的之一,便是寻找富明伦先生的兄嫂,难道说,她也遭了毒手?!
惊疑猜测很快得到了不幸的证实,电车公司的人们不断从这扇门进出,人们或轻声或高声议论的,都是富海祥夫妻死于非命的内容。
辅仁学子的牙关再度咬紧了:血债,又是一桩血债!鬼子的屠刀分分钟没有放下过,己方成立的刺杀小联盟却至今未做出任何反制!
身旁的程慕雪已经开始轻轻用力试图拖拽着男友离开电车厂大门口的杀戮还在折磨着她,脆弱的神经再也经历不起又一幕惨状的出现了。
但刘立民却不理会女友的肢体语言,他只是被动地向后退了两步,仍站在这群电车公司员工的外围,一面听对方的话语,一面不时拿眼睛瞥几下这排平房远端的一扇门那个被刚才离开的学弟赵敬贤怀疑为告密者的中年男人,始终没有从那扇门走出。
终于,有人从天坛一带雇来一辆马车,盛殓了富海祥妻子的尸体,准备运回富家在永定门的私宅。而这期间,辅仁学子也从电车公司员工们的纷纷议论声中,证实了这起惨祸的始作俑者、正是电车公司内部的修理工董七。是他领来了日本宪兵便衣,指认了富海祥的储物柜是他引导日本人在电车上抓捕了富海祥也是他在富海祥妻子走进电车厂的时候,向蹲守的日本人示了警。
但即便是在日本人已经撤走的前提下,这群电车公司的员工们,终究没有一人敢于站出来、公开去当面指责声讨出卖自己同胞的告密者。
刘立民不禁暗暗扼腕叹息:这些七尺男儿,与此刻身边的这位娇小姐程慕雪其实没什么两样,都埋头于自己的身家性命、衣食饱暖,只要日本人的屠刀没有劈到自己的头上,就不会顾及做亡国奴的耻辱。或许,真的像好朋友关金文讽刺的那样再过上几年和顺的日子,北平人大概就不会认为自己是亡国奴了!综艺文学kanzngy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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