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崇别开眼去。
他没有说话,只是手下用力,将那桨橹又熟练地摇了一把。
船尾一摆,彷如游鱼。
这人先挑起了话头,却又突地住了嘴,无忧等了半天,也没听他回应一句,只觉得好生无趣。
嘛,反正这人的性子别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觉得自己都快习惯了。
既然他不理自己,无忧遂大大方方地坐在一旁,看山望水。
可山水终有尽,没过多久,她的视线便不自觉地转到船尾那人身上。
果然,一张脸生得好看,不管做什么都是赏心悦目,就是学着渔夫摇起橹来,也是袍袖纷飞,翩跹风流。
难怪阿父说,要做名士,有张好看的脸蛋便是成功了泰半。
... ...
青的山,绿的水,他的船上还坐了一个身着茜色衣裳的小仙子。
桓崇从没像今天这般庆幸,庆幸他昔年为了谋生,曾学过摇橹划桨的窍门。
若是当年他便知晓,摇橹能为他博得这小女郎的青眼,那他学得时候定会再认真一万倍的。
那段日子,虽然没给他带来什么美好的回忆,可若是能取悦于她,便也算值得了。
想到这里,桓崇的眉目不由渐渐舒展开来,方才胸中的郁气一扫而空。
始过湖心,他慢慢停下桨橹,屈腿坐到船头,只是任一叶扁舟随波逐流。
他刚坐下,就听那小女郎疑惑道,“你不划了?”
桓崇顿了一顿,道,“...我累了。”
他的语气里,似是藏着些因不被她理解,而积累出的小小负气。
无忧惶然大悟。
也是...毕竟他划了这么久,要是她的话,估计没折腾两下,便在一旁歇下了。
无忧点头“哦”了一声。
她双手抱膝,身子往后缩了缩,可那小巧的唇角一弯,又对他露出个甜甜的笑容,模样乖巧极了。
那人却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只见他一眼横了过来,问道,“有水吗?”
方才上船前,云娘给她装了好些吃的喝的。听他要水喝,无忧忙应了一声,她悉悉索索地从身后的包袱中取出一支竹筒来,再将胳膊伸得长长的,向他递了过去。
那人却连地方都没挪一下,他只按了按一旁泊着的桨橹,示意道,“我错不开手。”
...好吧,船上操舵的人最大。
无忧悄悄对他翻了个白眼,而后她拉起裙子,慢慢地蹭到了桓崇身边。
一抬头,她的小脸上便又堆起了真假难辨的甜笑,她将竹筒递到桓崇的身前,笑眯眯道,“桓郎君,给你。”
桓崇垂睫,先向那紧紧盖着的竹筒瞧过一眼,而后长睫一掀,眉尾微挑,却是向无忧看了回去,“劳烦曹娘子,帮我把盖子打开。”
他那眼神不冷不热,仿佛是在纳罕,他一手被桨橹占着,从哪儿再来多余的手能把这盖子打开?
他那剑眉微微上挑,又仿佛对她的迟钝感到无奈,这么明显的事情,怎么还需要他来开口说明?!
这下,就是个偶人,也要被他激起三分脾气,何况无忧这么个自幼娇养的高门贵女呢?!
只是单手握个桨,又不是断了一条臂膀!
她就不信了,那些在船上一做便是一日的船工就不能自己吃饭喝水了?!
那人见她迟迟没动静,淡淡的眼波又扫了过来,“水呢?”
无忧气呼呼地鼓起了嘴巴,她将手中的盖子掀去,猛一抬手,便将竹筒递到他的嘴边。
小嘴鼓鼓,可她硬是在脸上做了三分笑模样出来,“郎君急什么?水不就在这儿?!”
云娘从小看她长大,最是疼她。因为怕她口渴不够喝,所以每次都是将水灌得满满的。
无忧将手举得急,那竹筒里盈满的水晃了晃,一不妨事,竟在他的脸上溅上几滴。
桓崇愣了一愣。
... ...
泠泠山泉水,溅在脸上,又清又凉,消散了些许午后蒸腾的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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