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已有半月没有落下一滴雨水,这天傍晚时分,却忽然黑云压城,雷声大作,须臾,天地间大雨瓢泼,市上的人群四下奔逃,场面一片混乱。
皇城,南书房内,辛公子跪坐于地,垂首听着门外的隆隆惊雷。
南书房是皇帝与心腹大臣秘密议事之地,不足八九丈方,却陈设幽雅、金碧辉煌,楠木雕花隔扇,里边的半间设摆着御用的文房用具。窗台下是一铺黄绸高低炕,高炕坐东面西的位置上是一张紫檀木的龙椅。
皇帝身穿一袭杏黄色的软袍,上面绣着精美的五彩祥云和龙纹。皇帝已经七旬高龄,须发尽白,长长的拖垂下去,像一条盘踞的巨蟒。此刻他没有端坐于龙椅中,而是斜倚在高炕上,一手支颐,一手端着一只龙凤纹饰的镏金水烟壶,一双细长的眼睛阖着,似乎是睡着了,呼吸间,一股隐隐的臭味儿从他的身体内部传递出来,弥散在这金雕玉砌的居所之中。
辛公子跪了许久,见皇帝眼睛微微开启,这才行了一个大礼,“辛垣锦拜见陛下。”
“嗯”皇帝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懒懒的声音,缓缓开口道,“这里没有旁人,你不必拘谨,称我皇叔即可。”
辛垣锦叩首应了,问,“皇叔急着传我回宫,所为何事?”
皇帝又幽幽的哼了一声,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痰音,话还未出口,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辛垣锦垂首静静的等着,直到震耳欲聋的咳声渐渐舒缓,滞浊的呼吸声也平复了一些,才抬起头看向榻上之人。皇帝伸出一只胳膊,缓缓的拾起桌案上的一张信封,交给身边随侍的宦官。宦官接过,走到近前交给了辛垣锦。
黄色的信封磨损的十分厉害,左上角露出一个大洞,冒出一角被脏污染成黄色的信纸来。
“这是你父亲从塞外寄来的信。”皇帝幽幽说到。
辛垣锦目光闪动了片刻,拆开信封,用最快的速度翻看了两页信纸,微微一怔。
“佗钵可汗归西了?”
“是。”皇帝微微顿首。垂眸看着辛垣锦,“佗钵可汗与太祖有过盟约,曾立下誓言绝不对我凉朝出兵,他的儿子却是对我国境虎视眈眈,让朕寝食难安啊。”说着长长的喟叹一声。
辛垣锦只垂首静静听着,心中暗自揣摩着这句话的用意。
皇帝微微一顿,又说,“也多亏了你父亲常年驻守在外,这次,若不是因你母妃的病,”说到这里,却住了嘴,身子往下一塌,似乎又要睡去一般。
两人陷入片刻的沉默,许久,辛垣锦才沉声道,“父亲因公徇私,给突厥人留下可乘之机,本应治罪,”皇帝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辛垣锦才重又低下头。
“突厥新可汗登基之后,怕是免不了兴风作浪,你父亲既任着驻边的大任,数年之内,怕是无法回京了。”说着眼角微微下沉,“只是,苦了你们母子了。”
辛垣锦瞳孔皱缩了一下,紧紧握住的两手有片刻的颤抖,但他竭力克制住了自己,顿了顿,才镇定答道,“身为大凉臣子,守边御敌,万死不辞。”
“嗯”皇帝满意的点点头,随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许久才又漫不经心的说到,“你父亲在朝中所任之诸事,你也可以开始慢慢接手了。”
辛垣锦又垂头沉默良久,只答了声“是!”
皇帝说罢,又缓缓抽了一口水烟,长叹一声道,“我自知大限将至,命不久矣,太子尚幼,你要多辅佐他。”说罢目光忽然深邃起来,定定的看向辛垣锦,似乎在逼迫他给出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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