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家族上在扬州有些旁亲,正巧缺个教书先生。殷绣头前听雷总管言及此事,便记在了心下。她略略思忖,又朝外间喊道,“瞿妈妈。”
一个身形矮胖的中年妇人立即鹤步行至堂下,一袭皂色的麻布衣裙,加上靛蓝色的碎花短袄,与小丫鬟们的打扮并不相同,只见她头上顶着大大的髻子,虽是有几根银丝,但发量蔚为可观,头上虽是毫无装饰的巾帼,也显出温良别致的风度来。
瞿妈妈扶了身听她吩咐。殷绣略一沉吟,冷冷看向曾琦道,“你随着曾卿去南院帮忙收拾东西,再去跟雷总管吩咐一声,回了扬州那边。”
说时又看向曾琦,“扬州那边正好有职缺,你若有意,明日即可出发,若是无意,此时便可出府去了。”曾琦原以为自己对殷绣还有些用处,既饶了他的罪,这杀头刀算是躲过去了,却不料她会这般断然决然撵他出去,心下又是一阵仓皇,又不敢再声辩什么,只得沉沉的应了。
殷绣又垂眸看了他一眼,重重叹了口气,微微撼首,目力余光观察着韩蝉的反应,果见那边一瞬间有目光一闪,如同暗夜中飘浮不定的磷火。方才的话韩蝉自然听得分明,不带深思熟虑就为曾琦安排去处,一则表明自己之前对此事毫无觉察,二则显出此时她此时决绝,乃至有些冲动不计后果的态度。
谴婆子跟着收拾东西,明面儿上是恩赏器重,实则是派眼线监视,以免曾琦离开殷府之前再暗中做什么手脚。这样的安排足够缜密,亦足够果决,韩蝉的暗中提示能够激起她这番应对,他应是十分快慰了。
瞿妈妈恭敬墩身领了差事,转向曾琦,也不行礼,只堪堪杵在曾琦近前,意在催促,两人相看两厌,曾琦也觉得再赖着也是没脸,起身郑重向殷绣行了礼,又向韩蝉行了礼,头也不回地快步迈出了丹陛,婆子见他对自己十分不恭敬,脸上霎时没了笑意,懊恼的“喛”了一声,草草行礼辞去,赶着曾琦去了。
一时厅堂里又只剩下殷绣和韩蝉两个人,殷绣神情呆滞,眼光远远的看向虚空的某点,韩蝉亦并不说法,直到曾琦和婆子两个身影绕过前庭出了门,韩蝉倏尔高声大笑起来。殷绣心下原本有些计较,却还是被他冷不丁的大笑吓得肩膀一抖,又气又恼,小脸涨得通红,一转头就要骂他。
谁知这一转头,却像是跌入了一片云雾,脑中霎时一阵迷糊,许久动弹不得。让她回神的不是眼前那张距离不盈两寸的俊美脸庞,而是韩蝉身上特有的气息。这会子他被雨淋湿的头发和衣裳干了大半,只是似乎经雨水冲刷,身上的气息愈发浓厚了。
那气息像一张大大的网笼罩过来,殷绣如同灯笼纸下一点行将熄灭的火苗,困兽犹斗,却找不到出口。她不知道韩蝉要做什么,距离太近,她不敢抬眼,眼帘中迷迷糊糊映出他莹白剔透,比女子更娇嫩的肌肤,她第一次发现他下眼睑的睫毛亦长而浓密,鼻尖挺秀,鼻头中有一条浅浅的小沟格外撩拨,殷唇之上有几不可见的青青胡茬。
他终究是个不喜修饰的人,就连净面也是这般寥寥草草。她岌岌想要拉开两人的距离,却又怕轻举妄动,反而激的他做出更出格的事情,反倒似乎是她欲擒故纵了。在露华轩里,姑娘们常用这样的手段鼓励那些初次来的客人。眼前这人恰好相反,他是一头荒野里的狼,她一个轻举妄动,对于他来说便是进攻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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