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龙井茶叶是他从一个蜀地来的游商手上高价买的,废了许多人力和心思,平日里十分舍不得,只偶尔捻出一小撮来细细一品,去不想被这小厮瞧见了,自作主张的给他取了半盅来泡,实在是暴殄天物,且又是许久之前泡好的,这会子早没了香气,一碗清茶没有半分甘甜,反而苦涩难耐。
“呸!”麦培生一口茶狠狠喷出来,又拂袖一甩,那只他专用的烤瓷雕花茶盅霎时飞向墙角摔了粉碎,碎片四下飞溅,麦培生身后的掌事和小厮猝不及防,想也不想就扭身躲开,好不狼狈滑稽。
两人回过神来时,又听麦培生气喘如牛,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心知山长约莫此行并不顺当,早吓得六神无主,大气也不敢再出一口。麦培生兀自踱步进了斋堂,落了座,面色铁青敕令掌事道,“许多日没有清查院中事物,你去叫几个小厮一道,将院中各月账目,采买清单,课程书目名目,还有学生名册,还有迄今预备入学的童子生名册,但凡各类文书册子,一一呈上来。”
十分简单一句吩咐仿佛已然耗尽他的力气,麦培生面色由青转白,想要喝茶,又想起那盅冷茶早被自己摔了出去,又想起那套废了大气力托人买来的茶盅就这般被自己摔碎了,霎时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呆呆侧目向墙角望了一望,却见掌事的和那小厮还傻乎乎立在原处,木雕一般两眼茫然,气得险些一口痰噎住昏死过去。
“啪!”他一掌拍在桌案上,这一掌像是有劈山神斧的力道,质地硬厚如磐石的红木翘头案抖了一抖,幸好并未拦腰截断。“你们是聋了还是傻了?没听到我的话?!”麦培生指着掌事的骂道。
“是是是!”掌事的如梦初醒,作揖飞也似地逃了出来,小厮自然跟在后头灰溜溜不敢作声。掌事的夹着尾巴步履匆匆,边走边轻轻叹气。约莫小半年前麦培生来商铺里拜访他,何等谦卑,何等礼遇,以五辆牛车的光珠作为酬劳,重金聘用他去当书院的掌事。他原只是个商铺里的小掌柜,遇到这等好事十分欣喜,彝鼎书院建成以来,算是为书院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却不料麦培生对他日渐没了笑脸,这些日子更是动辄劈头盖脸的谩骂训斥。
他心中一阵苦涩,不由得轻轻撼首,今日麦培生这通气性委实没有道理,曹府与殷府世代交好,这是洛阳城内无人不知的,曹府再怎么富贵显赫也不过一家而已,又男丁稀薄,只这一家让给章华又能如何?
他为麦培生,为彝鼎书院明里暗里做了多少事情,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洛阳的名门世家有泰半都向他缴纳了脩金,童子生的名册上在列的就有近百人,只消掰着手指头一数,就知道章华今年招到的童子生定是惨淡无比,只怕支撑不了多久便要关门大吉。
分明情势大好,彝鼎书院想要成为洛阳首屈一指,倾轧章华指日可待,他麦培生至于为了一个曹家这般大动肝火,骂的他狗血淋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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