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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印都城中阳,秋末。

子时已过,思远坊路中传来一阵马蹄踏过青石板上的清脆声音,还伴随着似有似无的铃铛声。

思远坊没落已久,又是接近宵禁的时刻,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只有两盏孤苦伶仃的红灯笼。

陆阳春坐在马车前,甩着鞭子自其中一盏下路过,嘴边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就在此时,一阵疾风突然袭来,灯笼“咻”地一声灭了。

他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听见了破空而来的利刃出鞘声。

一个黑衣人从他斜后方持刀而来,陆阳春也有准备,袖口短刃一出,“当啷”一声接了他这一刀。

黑衣人身手极好,夜色中刀如银雪。他并不恋战,砍了这一刀之后抽刀便往一侧的屋顶跃身而上,陆阳春毫不迟疑地追了过去,两人在屋檐上缠斗,一时竟也难分胜负。

马车孤零零地停在了路中央。

就在陆阳春与那黑衣人专心致志地动手之时,另一个黑衣人却悄无声息地摸上了马车。

马车里充斥着浓重血腥气,小案上一个烛台,在模糊的烛光映照下,黑衣人看见榻上躺了一个白衣公子。

秋末天凉,这白衣公子却只披了一件褴褛的白色薄衫,后背处碎成了一条一条的形状。裸露的肌肤上鞭痕与伤口狰狞交错,甚至氤氲出新鲜的血色来,一头长发湿漉漉地散在身侧,掩住了面容。

听闻此人刚刚从皇城的内狱中出来,瞧这般凄惨情景,想来是错不了的。

黑衣人这般想着,缓缓地抽出了自己腰侧的银雪刀。

可尚未等他动手,眼前那个瞧着半死不活的白衣公子居然一把接住了他的刀刃。

黑衣人大惊,抽刀想走,可那白衣公子竟像是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一般,提前握着他的刀刃往前一拽,另一只手飞快地伸手一扭,静谧的黑夜中便传来了一声腕骨碎裂的脆响。

烛火一晃,在那一刹那,黑衣人看清了这白衣公子的脸。

白衣公子虽然身上有血色,但服色如雪,面容更胜冰雪,含情双目略略抬起,整张脸上只有眼睑上一颗小小的朱砂痣红得刺目。

真是风华绝代的一张脸。

他在这样的时刻居然痴了一痴,即使是最冷酷无情的杀手,看见这张脸都会不可控制地心旌一曳。

而就是这一刹那的功夫,白衣公子便慢条斯理伸手在他下巴上一敲,他不堪痛楚,嘴中溢出些血沫子后,吐出了一颗黑色的牙齿。

他怎么会知道……鹦鹉卫嘴中藏毒?

黑衣人心中大惊,陆阳春的声音却自马车帘子外面响了起来:“公子,属下下手太慢,让他自尽了。”

“无妨,这个还活着,”白衣公子随意地应了一声,伸手不知道点了他身上哪个穴位,冲外面笑道,“大印鹦鹉卫,佩刀银雪,行必两人,失手便刺破藏毒自尽,你不知他们习性,自然防不胜防。”

地上抽搐的黑衣人咳了一口血,紧蹙着眉,声音沙哑:“你如何知晓……”

白衣公子不回答,却掀了他面上的黑色罩子,一边看着他的脸,一边仔细道:“是戚琅派你来杀我吗?”

三年前大印曾经历了一场史称“定风之乱”的宫闱内乱,盘旋中阳的戚、卫两大世家联手逼宫,杀皇帝、皇太子,扶未及弱冠的皇子风朔为傀儡,改元更统,并将与两大世家并称的第三大世家周氏连根拔起,做得干净利落,甚至没有让血溅出皇宫一滴。

如今风朔虽是名义上的皇帝,但人人皆知这不满二十岁的孩子不过是个狗脚天子,摄政的戚氏长公子戚琅与卫氏卫公一手垄断内宫权柄,比皇帝还要尊贵。

而面前的白衣公子,是当年被屠的周氏行四的公子,周兰木。

在传言当中,他与本家不睦,早在五岁便被周氏送到了西境的宗州。定风之乱中周氏满门被屠,只有他因远离中阳,逃了一死。

他虽与本家多年不联系,摄政的两大世家却未必肯放过他。今年秋初,这周四公子便被两大世家秘密召回了中阳,足足在金庭皇城的内狱里浸淫了一整个秋天,刑讯逼问,什么手段都用上了——说到底两大世家就是对周氏这“漏网之鱼”不放心,想要看看他有没有造反之心罢了。

可如此多的的刑讯竟都没有问出什么来,戚长公子顾忌着名声,要留他一命,卫公则一定要斩草除根,这才放出了这批鹦鹉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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