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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分,运来茶楼,汉口城那些有闲钱爱听书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到来,招呼伙计上茶上点心。

茶楼原本的说书先生王络子,是汉口一等一的说书人,一部三国说的出神入化,引得大家天天吃完午饭就往茶楼跑。

然而这几天老先生身体不适换了个顺先生说书,虽然身上的活不错,却总是差点意思,听书的书座们心里都不大痛快,但每日午后听书已经成了习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其他事做,因而大多数还是会来坐一坐。

不过今天的运来茶楼,似乎和以往不太一样。

茶楼门口左侧的水牌子是写当天说书回目的地方,方便大家决定要不要听。

比如写“破关兵三英战吕布”,“赵子龙单骑救阿斗”之类人气角色的武回,茶楼的人早早就可以坐满,甚至还有自带小凳子花钱加座的;如果写的是“失汝南刘备投刘表”之类无趣的文回,便没有那么多人来听。

而今天运来茶楼的水牌子上,写的居然不是三国的章回题目。

隽秀有力的瘦金体落笔在大红纸张上,端端正正竖排两行大字“西洋女失父落难坠长江,老船工夜半巧捞女婵娟”,下方又用小字横写一排“汉口奇缘”。

“劳驾您帮我看看,今天说的是不是关老爷?”茶楼门口,腰上系着粗布汗巾的汉子拉住一个人问。

运来茶楼每天都说书,却不是所有人都有闲钱每天进去坐下听,那些爱听书但手头不宽裕的人便想了个方法,如果当天讲的是他们爱听的回目,就花几铜板进茶楼要碗花茶慢慢听,如果是不怎么想听的,便在茶楼门口蹲着蹭一蹭罢了。

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这些蹲在门外的人大多都是茶楼潜在客户,因而柳掌柜并不管这些事,有时候天气太冷还会让伙计们给门口的人送些热水喝。

此时运来茶楼门口的汉子就属于这种情况,他叫何添福,是长江码头搬货的船工,二十几岁还没娶亲,每月卖力气赚的辛苦钱除了寄回家里,就供着听书这一个爱好。

何添福在码头干了三年,最喜欢听三国关云长,运来茶楼原本的说书先生王络子是他的心头好,然而这几天老先生一直没来,换了个新来的顺先生,何添福不爱听他的三国,索性决定问清楚,如果讲的不是关老爷就不进去听了。

被他拉住的人是个典当铺掌柜,见状也不恼,手拢在怀里笑呵呵的说,“今天这茶楼讲的不是三国,是个没听过的书。”

不是三国?何添福闻言不大痛快,要是讲的不是三国,他何必跑今天这一趟?运来茶楼已经说了大半年的三国,为什么偏偏今日给换了!

“他们今天到底说什么,连关老爷刘皇叔都不说了?”

“我给你念念啊,这书叫汉口奇缘,书名一般,回目名字倒是有些奇,叫什么西洋女失父落难坠长江,老船工夜半巧捞女婵娟。”

西洋女?还坠长江?老船工又是怎么回事?何添福本来打算走,闻言却愣住了。

他虽没读过书不识字,但书听多了这些偏文的题目还是听的懂的。

那西洋女自然是个洋人,洋人怎么会落难,又怎么会跌进长江里?第二句的老船工大约是和他一样的码头工人,那个女婵娟难不成是前一句的洋人?可他捞洋人干什么?

何添福一头雾水,想着反正也不用花钱,索性在茶楼门口一蹲,打算听听这书到底是怎么回事。

与他一样想法的人有很多,生书熟戏听不腻的曲艺,民国年间人们的娱乐生活还十分单一,虽然大家多是为了三国来的,但见有从没听过的新书,回目里还有洋人,都抱着好奇心留下打算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午三点,小文柳下台,顺先生整整身上的大褂,拿起扇子醒木上台落座。

“今天茶楼的人坐的满当当的啊,有新来的书座,还有些老熟人,熊老板,朱老板,您二位安好。”顺先生环顾一周,冲最前排雅座上两个舍得花钱的大主顾打了个招呼,“来这儿听书是您们捧我,想来大家都看了水牌子,知道咱们今天说的不是三国。”

“不瞒您各位说,我啊不是汉口当地人,是前些日子打上海来的,干的还是说书的老本行。这上海和汉口,都在长江边上……”

顺先生握着扇子,绘声绘色地讲起汉口和上海的相似与不同,结合自身经历,从吃食讲到方言讲到航运,时不时夹杂一两个小笑话,不知不觉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抓了过来。

这些话不是瞎说,在说书行当里有个专有名词叫“闲白”。开书之前先聊那么一段实事,或故事或科普或志怪,五花八门,将听众们的注意力全部拉过来,再自然地转接到书上。

一个说书先生真正的功夫,大部分都体现在闲白上,毕竟书听一遍就能知道故事情节,大家听的主要还是先生自己的见解看法。

旧时候有本事的说书先生讲闲白,能把人家本行当的人说的来学习,做厨子的听书学做菜,当木匠的听书学木活……这就是先生的本事。因而年纪轻的人可以唱曲扮戏,可以讲相声,却做不了说书先生,因为他们没有那份阅历。

顺先生干了这么多年说书先生,闲白自然信手拈来,一口气讲了二十几分钟不带重样,大家听的还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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