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下午,赵开在一众旧属的簇拥下,来到老国公和长兄及家属的陵墓前,三跪九叩,隆重祭拜。
说是陵墓,其实就几十个深藏于竹林之中的土疙瘩,完全被剥夺了国公的形制,墓碑上也仅有孤零零的四个大字:“赵贵之墓”。
没有任何碑文记载堂堂八大柱国之一的生平事迹。
死者为大,赵开极为恭谨地跪拜,祷祝道:“人不存我,以致招祸;天幸存我,有子赵开。赵府旧属,百战英豪;赵开誓言,荣辱与共。望天之灵,佑我光复。伏惟尚飨!”
众旧属泣不成声,齐齐跪下喊道:“愿与公子共存亡!”
顺利完成了两代家主的交接,这些军汉及娃娃们,都成了赵开的私人部曲。
赵开默默暗祷:既然用了赵家唯一独苗的身子,定要替赵家找回往日的荣耀,你们在天之灵,尚请安息。
转回的路上,赵开悄悄地问赵剑,赵家众人为何能葬在这风水宝地?
赵剑苦笑道:“当年老国公对大周太祖有迎奉救命之恩,官至大豖宰,可谓一人之人万人之上。那时要了二百亩私田给赵刀孤儿寡母过活,边上划出个墓地,谁也不能说些什么。只是如今形势大变,我等虽能收葬了老国公,却是连碑文都不敢立哩!”
赵开皱眉道:“此地终不是长久之寝。”
赵剑叹道:“赵家出自武川,祖籍却是天水南安。老国公要是哪一日能荣归故乡,必然能够瞑目。”
赵开拍拍他手臂,道:“会有那么一日的,赵叔信我罢。”
当晚,月挂高空,温柔地俯视着赵家田庄谷场,以及陷入醉酒狂欢的数百男女老少。
赵开只敬了三杯,嫩脸便鲜红欲滴。
这帮军汉一个个过来拍拍赵开的肩膀,痴痴傻乐,如看宝物。
赵剑拿出统领的威势,断喝一声:“公子身子骨尚未长成,你等还要规矩么,自己喝去!”
众军汉一哄而散,扯起各自杀敌的勇猛典故,拼起酒来。
赵开转首对侍立在身后的赵旭道:“东升,在自己家里,不用时时跟着,你也去陪叔伯兄弟一块畅饮罢。”
赵旭看看赵剑,见他没有阻拦,毕竟少年心性,朝赵开一抱拳,欢呼一声,便扎入了人群。
年少的娃娃以他为尊,只一会儿便团团围起来递酒。
不知谁说了一句,只听赵旭叫道:“日后叫我赵旭,或者东升阿兄都行,公子赐给我的哩!”
众孩童齐齐一阵羡慕的哄闹,啧啧有声。
赵开转身走入院内,挥挥手,没让谢嫣然和赵剑跟着,笑道:“你们平日可不曾如此热闹过,一起去吧。我就找先生说说话。”
强练坐在石凳上,烧一小炉,泡着一壶茶,时而往炉子里续些细柴,悠然自得。
赵开一屁股坐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叹道:“叔伯们太能喝了,先生便是因此躲着么?匠造们如何不一起哩?”
强练道:“单对单,老夫怕过谁来?可怕的是几十个一起上。何况今日狂欢,老夫等人不便参与,随意吃点,匠造们便自去歇着了。你的这些部曲是可怜人,他们憋的太久了!”
赵开叹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们为我赵家,付出的太多了!”
强练皱皱眉,踟蹰道:“谦之,这些忠义之士,恐怕对你来说,是个隐患。”
赵开动容道:“先生有此一虑,足见对小子关怀备至哩。这事问题不大,叔伯们已经脱了军籍,如今就是名正言顺的赵家佃户。百战伤残的退役府兵,朝堂多有推崇,丞相大人也不是真能一手遮天,拿这个做文章,怕是翻不起什么风浪。”
强练道:“多招人猜忌总是有的。谦之最好能妥善安排。”
赵开沉吟道:“先生说的是。小子有着这么一个堰渠使的职司,底下可自行招募些斗门长,届时去龙首渠各支流水口管管放水断水之事,叔伯们正合适做这个,还能有些微薄俸禄。”
强练笑道:“原来你早有定算,那便好了。他们出自军营,自有威严,对付那些偷水挖渠的乡村里长,正可派上用场。”
赵开愕然道:“偷水挖渠?乡间百姓如此大胆吗?”
强练哂道:“百姓争水灌田,常常数百人械斗,乃是常事。干旱之年,更是斗得极凶。北国二百多年来,兵凶不断,朝堂管辖不够,这龙首渠闭塞了半段,一半是土质,一半便是这人祸。”
赵开想想也是,千年后的农村也不乏此事,笑道:“那小子这无心之举,倒是用人得当,恰到好处了。”
强练笑道:“话虽如此,也不可大意。大旱之年,京兆尹常常派驻军队维护渠道分水哩。此时田庄百废待举,诸多事项繁杂,也不急在一时。”
赵开闻言就有些兴奋,把他之前走访了地官府等事宜细细一说,道:“有皇帝陛下要的的皇家田庄,我想这一两日便有人过来了。先生明日随我一道看看这地形,我们细细规划,画个图出来,便可加快做去。”
强练思索一番,道:“如谦之所说无误,那资财方面倒应该够了。只是你的旧属,加上收养的孤幼,人数约摸上千了。田庄这一千二百亩地,如何养得活这许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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