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宫生活寂寞,宫里的后妃们除了守着孩子便是等陛下,从天黑等到天亮,又从天亮等到天黑。
容璟这两日忙着朝政,并没来后宫,不过倒是吩咐了许姑姑多带絮絮逛一逛内宫各处,絮絮从前虽常来宫中,可因废帝一把火烧了半壁的内宫,如今重新修建了,格局早已大不同了。
容璟有意叫许姑姑带絮絮多熟悉熟悉,有了家的感觉,是不是就不会再轻易离开他了。
御园春色甚好,絮絮那日来得匆忙,又是下着雨,所以便没好好瞧。
这会子得了功夫,因那晚容璟的态度,絮絮心中微有放松,是以也愿意出来走动走动。
御园里种满了海棠。
比之桂花、栀子,海棠似乎是种没有什么香气的花,诗人嫌它太过艳俗,后妃又一味偏爱牡丹,从前先帝还在世时絮絮常在禁宫走动,瞧见的也无非是牡丹、芍药、月季这等富贵花,而不是,满目的海棠。
按理说,它不该出现在这。
“看起来贵妃娘娘颇喜欢海棠。”许姑姑见微知著,善于观察人心,虽絮絮没说,可观之面色便能瞧得出这位崔贵妃对海棠情有独钟。
絮絮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吟了一首词:“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昨日之词,今日之景,原来时过境迁,藏了这许多的难过。
“怎的好好的天气说下雨就下雨了。”四月天,孩儿脸,一会子艳阳高照,一会子又是乌云漫天的,许姑姑抱怨这天气,又暗自愧自个儿想的不周到,出门竟忘了带伞。
御园的凉亭有两座,只一座在东,一座在西,而她们正逛到中央,正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窘境。
雨势渐大,絮絮被雨淋得睁不开眼,突兀间头顶多了一把鸦青色竹伞。
大雨瞬间倾盆而下,许姑姑说了什么竟是完全听不见了,只瞧着口型应是个什么贵人。她下意识想转头,却被倾斜而下的雨帘晃来眼睛,整个身体回过去时,裙裾翻腾,若海上的浪花叠在一起。
她今日穿的是件鸦青色罩衫,伞面也是天青色的,若断桥送伞的场景。
絮絮抬头望去,那人温润的眉眼,浅浅的笑涡,在四目相接时冲她微微顿首一个,恍惚间竟有些目眩神迷,絮絮觉得自己大约是被什么惑住了心神,伸手便想扣住那伞,却在将触未触时被人喊住了。
“兰音,是朕来迟了。”泼天雨幕中,有人拔足而来。
絮絮转头,容璟不知何时来的,就在她身后,四喜一个人撑着伞,似乎急着追容璟,把身后打仪仗的小内监们甩得极远,此刻仪仗们正乱七八糟地追着跑在最前面的陛下和四喜。
不知怎的,竟极具喜感。
她垂眸,没有理会,眼神疯狂而偏执,直问面前人:“你是谁?”
那人将伞递到絮絮手中,俯身叩拜:“臣薛知,参见陛下,娘娘。”
薛。
絮絮的手微微颤抖,不知怎的竟觉得冷极了,可还没等这寒意扩散到全身,肩膀被一人揽住,容璟的手该是暖的,他的身上也是温暖的。
只是絮絮却更冷了。
“可是望京薛氏一脉?”
“薛卿是今科的状元郎,才华横溢,不下薛氏。”
几乎是同时,絮絮与容璟一并开口,只是容璟的声音微洪亮了些,盖过了絮絮小声的询问。
也好在是盖过了,他不是还好,若是......她作为薛氏的遗孀,却唐然出现在新帝身侧,该如何自处?
怎的这般可笑,这天下一个二个,所遇之人偏生得是姓薛吗。
絮絮低垂着眼眸,不敢再看薛知。他同阿辞太像,她怕自己晃了心神,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薛知站起身后淡淡一笑:“听闻陛下不日前册封了贵妃,想来便是这位娘娘了,当真是国色天香。难怪陛下喜欢。”他说这话时不知怎的总觉着哪里透了些怪异。
因地下潮湿,原本容璟是不欲让他跪的,只是待瞧见他那张脸后,还有他的姿态,不知怎的,竟觉得像极了那个人,竟鬼使神差的,没有阻止。
若非那人早已被......恐怕容璟也会觉得薛知便是他。
只是到底不是他。既不是,便没什么好怕的。
薛知双膝落地,天青色竹伞落地沾了泥泞,若他这个人一般,朝服下摆沾湿且脏透,叩首间隐约可见束在头顶的玉质发簪。
絮絮睫羽微颤。
薛辞也是最爱玉簪束发的。
“兰音可是想起了故人?”薛辞、容璟,还有絮絮,他们是自小便在一块的,那时候薛辞和容璟也算是惺惺相惜,所以薛辞于他们二人来说都是故人。
薛知自顾跪他的,权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着。
“臣妾不敢想,怕故人质问,臣妾无言以对。”只她也坚决得很。
若是容璟震怒,一刀杀了她也是不错。
双目相接,絮絮在他眼中瞧见了显而易见的怒火。
天子之怒,不过......浮尸百万。只百万人是百万人,她只在乎她在乎的,若天下间再没了牵挂的人,那么便是亿万人,于她也只是拖累。
陛下喜怒不形于色,若是生气......已是雷霆震怒。四喜如是想。
“兰音,是朕不好,往后咱们不提他了好不好。”竟然偃旗息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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